难得于工作日，转悠在苏州城里的早晨。置身平江路附近，就想赶早去拙政园转转。小雨淅淅沥沥，洒落在细石铺成的东北街上，纵深看去，在经年的梧桐青翠浓郁树荫掩映下，街道成了绿色的隧道。细斜的雨中，忠王府的牌匾，斑驳冷清。拙政园的正门则气势有加。7点左右，城市渐渐忙活起来。
一入园中，行色匆匆的身心便放了下来。园中除了零散行早的游客，多为活动筋骨的老人们。类似我这般的，估计有独无偶。时间有点赶，只能粗略行走，重点是要到园子的中部远眺一下北寺塔。一位满头华发、神清志明的阿姨带着吴侬语调，微笑相问是不是来旅游的。我笑答求学苏州，就业苏州，也算是苏州人了，又跟了一句，苏州真好啊！老人似自我言语又似回应我，“要我说，苏州现在不好，人太多，空气太脏，道路太拥挤”，“以前的苏州静悄悄的，笃悠悠的，我现在恨不得躲进山里去”。问及老人退休前的职业，老人让我猜，我猜说是老师。老人笑了起来，说很多人都说自己是老师，好像自己长着一张老师脸。
老人给我介绍起拙政园来，如数家珍。东部是田园风光，中部是明代风格，西部是清代风貌；哪里又分别是代表春夏秋冬四时景色。说起北寺塔。老人连忙引我去，她说她天天在园中看塔，主要是为了观测空气质量，以前晴好天气北寺塔都看的清楚，现在是很少能看得清。雨中，透过老人推荐的最佳角度平视出去，北寺塔若有若无，近俯处，薄雨打嫩荷，香洲氤氲。再谈到人生经历，她是地道的苏州人，祖父顾巍成，为吴县名士。老人苏州中学毕业，苏大的66级数学系的学长。知道了我是学法律的，老人就讲起自己不能理解的两件事情。一是解放后自家的祖屋公私合营，其中有公家借用的两间没参加合营，房管部门理当归还确权。二是继承公证中的手续问题。自己哥哥去世，房产侄女继承，公证时要提供厚厚一叠资料，且需自己一辈都已是老人的兄弟姐妹悉数出场，要证明父母已经不在，且父亲没有其他配偶。第一件事，历史浮沉，难以言说，我诚劝老人宽心一些，不要在晚年纠缠这些陈年旧账。第二件事，涉及信息共享的问题，还有公证中的调查证明，的确有许多改进空间。
我们还说到杨绛先生，如果东吴大学算是苏大的前身，那么杨先生也算是我们的老校友。老人面容依然清朗，我有心取悦亦是诚觉如此，说阿姨年轻时是大美女啊！老人神情一亮，“哈哈，我们那个时候不懂，原来漂亮也是资本呢。”老人还给我看了随身携带的她学生时期的照片，这就是她深藏心中渐行渐远青春美好吧。还有一张学生为她祝寿的近照。工作日不容久留，道一声健康快乐，有缘再见，就此别过随遇的学长。
生命一直在重逢。每次重逢，总有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