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小区西门有一个修鞋铺。我搬到这里有六七年的时间了,这个修鞋铺一直就在那。
修鞋铺的主人是个精瘦的老大爷。我从来没光顾过他的生意,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但从他摊位经过的次数多了,有意无意间就也多少留意到了他。
我总觉得大爷是个奇人。这么多年了,城管没找过他麻烦,居委会的人也不管他。他的摊位上手写着几个字,总共也没几个字,还写错了俩。
去年夏天的时候,大爷率性,直接光着膀子坐在那,远看好像一棵干瘪枯瘦的老树成精了。大爷这么一搞,生意像是更惨淡了。听邻居说有些还想着去找大爷修鞋的大妈,看大爷光着膀子那样,心有忌惮,就不找他了。
我妈找他修过一次鞋,后来就再也不去了。说是大爷脾气倔,你跟他讲价他就不做你的生意了。且他修鞋自有一套,旁人胆敢支招,他就把鞋丢给人家,让人家自己修。
大爷做生意还只收现金,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在他这通通没戏。他似乎从来不在乎能不能多挣点钱。
有一条老黄狗一直陪着大爷。打我发现它起,就没见它跑动过。每次看见它,不是在站着,就是在趴着,偶尔也会慢慢悠悠地走。大爷有时会解开狗链,让老黄狗自己活动,它就慢腾腾地往修鞋铺对面的公园走,那个公园我去过好几次,发现老黄狗总是会在公园里选个一眼就能看见大爷的地方趴着,跟大爷隔着公园的栅栏对望。它不怎么搭理人,也不怎么搭理其他的狗,就只是冲着大爷的方向趴着。
听说相处的时间久了,宠物就会跟主人的脾气相像。还真挺像。
与大爷打照面的次数多了,看到他的时候总让我有一种割裂感。会觉得他好像网络游戏里某个支线任务的NPC,只可惜他在的这款游戏有点冷清,没什么玩家找他,他大多数时候就只是孤零零杵在那。
也不知道那些想要去码头整点薯条的海鸥,等他们岁数大了,还能不能像大爷这般潇洒。
更或许时间没有改变大爷的任何东西,就只是让他变老。想到这些,又觉得大爷挺酷的。
大年初八,社畜复工。我又从大爷的摊位走过,大爷裹得严严实实,正在阳光下闭目养神,他忽然睁开一只眼瞥了我一下。我顿感不妙,加速逃离。心想大爷不会在心里鄙夷我吧——“这倒霉孩子,不知道又是忙着给谁卖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