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德似乎也正在大搞开发,下寨的牌坊架满了建筑用的竹竿,寨门前的的河滩也有被钩机钩整过的痕迹。尽管河水还是依然透着宝石般的碧蓝,牛还是悠然自乐地卧在水中消暑,但看着河岸旁隆隆作响的搅拌机和在阳光下张牙舞爪的水泥粉尘,我还是不禁感慨——我们来晚了。
我们按着村民的指示,沿着河岸去寻找上游的郎德上寨。届时正是傍晚时分,太阳躲到了小山丘后,只露出了半截脸。山静静的,河静静的,草木静静的,太阳的余晖也静静的笼罩着这一切……不知道爱唱歌的我,当时为何没来一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大概是因为一切都太安静了,我们沿着河岸、木栈道走了好久都没看到有房子和村庄,几度怀疑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路就这样绕着河,围着山,踏着田无限地延伸着。从一条狭窄的杉木栈道上走下来的时候,小欢忽然指着远方,兴奋地说“看,有人在那边拍照,我们估计快到了!”果然,这条不知道何时有尽头的小路躲到了河边的一座小山后,又在山的另一头,两山的夹缝间露出了马脚,有个人正在那个地方支着三脚架取景。
我们走到那个地方,就看到了山后方的一片梯田上有几个穿着当地民族服饰的妇女正在从容地劳作。见惯了各种商业化的民族村,看到如此画面也让人不禁怀疑这片梯田是不是也已归收国库,上面劳作的妇人是否也是他们雇来打工,穿着民族服营造原生态感的?
绕过梯田,视野豁然开朗。河道在这里开阔了起来,河的对岸有三个按大小排列的水车正在悠然地转着。水车的上方是一条白色的水泥路,水泥路的另一旁是几梯金黄色的稻田,稻田的上方是一栋栋黑色的沿山而建的木质吊脚楼。这个古老的村寨,在余晖中透露着一股清幽而又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把它称为世外桃源,毫不为过。从我们所站的地方看这个村寨,无疑是最美的。我赶紧掏出单反咔咔咔地给自己和小欢都来了几张。
经过风雨桥的时候,有几个中年妇女整坐在小板凳上做针线活,她们的面前都摆了一个篮子,篮子上放了一些工艺品,看到我们过来了便都招呼我们买东西。如果你看到有一个穿着民族服的少妇,忽然跑到一辆小轿车旁拿出了一些工艺品放到篮子里,我想你应该是再没购买的欲望。
我们从寨子的侧门上山,寨门处左右两旁都种了花,有个头顶戴花的老婆婆正坐在小板凳上做针线活。不得不说,这画面真的很唯美,一向对这些“手工品”的真假抱怀疑态度的我,也忍不住凑过去看了几眼。老婆婆看到我们,便努力推销她的工艺品,她没跟我们说她做的工艺品有多美,多好,却叫我们可怜可怜她年老,跟她买点东西。本来我对她的工艺品还蛮感兴趣的,但听了这话,我就兴趣盎然了,相信谁都不喜欢被人家用道德绑架来购物。
郎德上寨正在搞下水道工程,整个寨子的石子小道基本都被挖开了埋管,路比较难走。经过芦笙堂的时候,坐在边上做苗绣的妇女、老太太都过来给问我们是否要住宿,纷纷带我们上门去看她们家的房间。我们看了两家,其中一家是没窗户,另外一家是从窗口只能看到对面房子的房顶,和我们理想中的推开窗可以目睹整个寨子风貌的房子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们唯有一一推却了阿姨们的好意,继续往上爬。
爬了一段路,抬头一看,黄昏中,一座别致的名曰“揽翠小亭”的镂空木亭子,宛如空中楼阁般跃于顶上,显得飘逸而有灵气,一种好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我和小欢决定去一探究竟。绕着村道往上爬,只见揽翠小居的的阳台外挂着一床床白色的被单在晾晒,通往客栈和亭子的青石小道两旁,种了一排紫红色的鸡冠花,亭子的下方,还种了几畦瓜菜,小小的菜园中,居然也有一条被鸡冠花分割的园中小道。这种布景,太符合我对田园之家的想象了。
去到小居时,老板刚好在弄楼上的围栏。听说我们想看房子,便拿钥匙带我们去看了其中的一间。没有过分热情,却也不失礼节。房门、墙壁、地板都是纯原木的,甚至没有刷过防蛀或者提亮的油漆。美中不足的是,墙上贴了很多明星的海报。两张床中间有一个外推的窗户,虽然不大,但从窗口望去,确实可以一睹寨子的风貌,我和小欢决定就此住下来。老板说晚饭的话,我们可以点菜让他们做。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和小欢决定到寨子里转转。小欢对民俗民风一直比较感兴趣,常常是她到一些苗绣之家欣赏苗绣或跟那些老婆婆闲聊的时候,我就拿着单反在外面找各种角度拍照。等她出来的时候,我就跟她分享一些我拍的自认为得意的照片,而她则跟我分享一些苗家故事。
寨子很小,不知不觉中,我们又走到了芦笙堂。余晖下的芦笙堂,给人一种厚重的古朴感,让人不禁幻想千百年来在这里发生的故事以及在这里举行的各种隆重的民族庆典。整个寨子就像一个大家庭,而芦笙堂却是这个家的客厅,每个重要的日子,亲人们都会齐聚一堂,分享所有的喜悦和痛苦,商讨大小决策。
我们到芦笙堂的时候,有几个老太太老头子在收新晒的稻谷,有两个老太太则坐在芦笙堂的石凳上唠嗑。那个穿枣红色上衣的老太太看到我们,便招呼我们过去坐。对于这种太热情的举动,我总有种却而远之的抗拒感。不知是我太怕被坑了,还是我怕跟老太太们没话题?不过小欢却是一个人来熟的姑娘,而且老少皆宜,跟小孩子和老太太都很能聊。
待余晖终于褪尽的时候,我和小欢就摸黑回揽翠小居。回到小居的时候,那个去稻田喷农药的女主人也刚回来了。他们家最小的那个孩子,似乎两岁的样子,一看到妈妈回来了,就抱着妈妈的大腿哭,思念之情溢于言表。做妈妈的则细语濡濡地抚慰着孩子,似乎在说:“宝贝,别哭咯,哦……妈妈抱”。
我忽然也有点想念儿子,放着年幼的孩子不陪伴,独自出来旅行,似乎很狠心,不是一个好妈妈应有的样子。但我的内心却异常的坦然,为了方便我妈可以经常回老家陪我爸,我常常是隔一个月就会送她和儿子回老家住上一段时间,儿子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现今的儿媳都不喜欢和婆婆们同住一室,她们常常会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到我老了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跟自己的孩子住,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但我们这一辈,很多人一样是为了孩子就完全丢了自己,你确信的老来的时候就有勇气脱离孩子独自居住?
我们点了一个炒土鸡和炒茄子,不得不说,这是我和小欢进黔以来吃到的最美味的一顿。
郎德上寨,到了夜晚便更加的沉静,几无人声,只闻虫鸣阵阵,连灯火也在隐匿在木屋的青瓦下不见了颜色。这对于刚从西江过来,领略惯了灯火通明和人声鼎沸的我们来说,难免有点不习惯。外出旅游的时间本来就短暂,晚上不能到寨子里逛逛,似乎心有不甘。小欢的神情更是萧然,估计一心想着看民族表演的她,远没料到这里是如此的冷清。
然而,正是这种寂寞,让我和小欢两个在途中结识的小旅伴,得以在饭后做在揽翠小亭里分享各自的人生故事和家庭喜哀,共赏了夜幕下的点点繁星。
夜很静,我们的心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