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上就死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日复一日,更机械,更装腔作势地重复他们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爱所恨。
看了法国作家罗曼·罗兰在《约翰克利斯朵夫》中说过的这句话,有些哀伤。原来我已经过了二十年装腔作势的日子。我还将继续这样装下去吗?
搜索记忆,我试着打开那些尘封的被称为活着的过往,轻轻擦去早已布满尘埃的表面,尽力柔软地一页一页翻开,面带着笑容——噢,我还点燃了一柱清香,打开舒缓的音乐,开始踏上时光隧道……
那时我暗恋了,偷偷爱上学校里一个很会唱歌的男孩。他是我师兄,会书法、爱打球,总一副冷峻的表情,时刻散发着雄性的光芒。每次看到他从远远的地方走来,我便心跳加快,不自觉脸红,甚至走路时都会左脚撞到右脚。心里特别想近距离看看他,或者语无伦次和他说几句话。可等他走近了,我又慌乱地逃离了。
一次学校里要开联欢晚会,老师安排我们一起表演节目。他提议一起唱《爱的就是你》,我红着脸低下头,轻声答应了。那天晚上,我听到他深情地唱着:“Oh my god 我已经爱上她。真实的表达,像喝了奇怪药水中了魔法,街上溜溜达达还是不想回家,一个人看着电影,嘴里嚼着爆米花。噢,每分每秒都想和你通电话……”最后他并没有如歌中所唱:“天上星星我为你摘,所有账单我来买,跟我来耍帅,帽子一起歪歪戴。全世界我只爱你一个,永不言改。”
后来我结婚了,嫁给一个说要创造世界和改变世界的狂徒。我们超越了世俗的眼光,以为读遍了泰戈尔、雪莱、拜伦、普希金、汪国真的诗,便可以代替生活中的柴米油盐,可以代替安身的房子。然而,生活却告诉我们,没有钱买不了葡萄面包,没有钱友情只是空谈,没有钱路上遇见熟人,人家都近视眼了。当然还把自己过成了怨妇,把婚姻过成了战场……
再后来,便稀里糊涂当了母亲。那时根本不懂享受孩子带给我们的欢乐和爱,不懂陪伴才是教育孩子最重要的方式,不懂时光不再重来。赚钱成了更重要的借口,一边上班一边开着店。那其实是一种逃离,逃离琐碎,逃离责任。
儿子摔了,眼角裂了一道口,我一边叫同事帮忙按住,一边帮他缝合。儿子又一次撞了,嘴角裂了一个口,还是我亲自帮他缝合。看着血一边淌出,没有时间舍不得和不敢。狠心地叫三两个人把他按在手术台上,颤抖着帮他缝好,然后抱他在怀里,任凭痛撞击着心脏,搅乱了心跳。擦完他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无法擦干。
再后来,心不痛了,也不狂跳了。日复一日地活着。
看着别人兴高采烈地谈着某某人又结婚了,某某人去国外旅行了,谁谁谁又升官了,谁谁谁得奖了……我会不经意地微笑着站在远处,需要鼓掌时鼓掌,需要喝彩时喝彩。仿佛一切该来的都会来,来了的也终将是应该来的。没有什么会是意外的惊喜,包括曾经暗恋的男人伸手的紧握。
看着别人争抢着在一堆人面前,尽情地表演脱口秀,不管对与错,好与不好,暗暗地佩服,又暗暗地远离。那种“说的比唱的好听”的本领,不必学,也学不会。所以日子就重复着过,简简单单,没有微澜。
有个朋友看过我写的文章,说从中读到了凄凉、悲观和对人事的幽怨。她倒是好心人,想解脱我于苦海,说了许多如何“悟道”,如何放下“执念”的道理。无奈我顽固不化,难以听从她的建议。
冬天,依然不招不请而来。雨天阴冷、风寒,却还是没有下雪。漫天的洁白的雪是我喜欢的,总觉得置身于其中,更显得通透、简单。只是生长在南方的人呀,这样的景致惟有期盼。
再过不久,该是春天了。墙角那些枯黄的小草,正在安静地储藏着能量。我看见了它们的忍耐和谦卑。我知道它们只是为了活着,日复一日地活着,不是为了绽放。可是,活着就是给未来希望。
老子的“道法自然”指出:一切事物非事物自己如此,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风无人扇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草木无人种而自生,不呼吸而自呼吸,不心跳而自心跳等等不可尽言皆自己如此也。
故而,面对生活中林林总总的问题,最好的方法便是见招接招,“无为而治”。不刻意,也不慌张,相信时间终会摆平一切矛盾,给我们最恰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