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镐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弱,被另一种细微的嗡鸣声所代替,一开始是在远处,接着像是嵌进了耳骨内部,他每走一步声源都向四周扩散开来。这种嗡鸣声或许会导致头晕,他已经能听见空气磨刃的急促声音。
这也许有六英尺深。奥利弗想。
河水安静地流淌着,鹿皮靴踏在盛水的浅沟边的声音也听不见。一滴,两滴,溅在岩壁上。他习惯了底板踩水的有规则的闷响,甚至连新加入的踩踏声也没有发觉。
灰眼睛的美国人从没想过会在河底遇到一盏探灯,一盏淡色的钨丝灯把通道照得发旧。他往前踏去。较为宽阔的汇流点旁站了一个浅棕色卷发的男人,他靠在石壁上,双肩包发出因和灰尘摩擦而抗议的声音。
“你好。”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虽然我不太有这个打算,但为了这条河的安全我得提醒你一句,别跟着灯走。”奥利弗装作疲惫地学他的样子倚靠在墙壁上。
欧洲人——显然是根据口音判断的——站直了身体。“那么我猜你是不会告诉我理由了,”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手电筒,“很明显,如果我的手电筒不是处于危险区,我会换一条路的——像你推荐的那样。”
“不自量力的俄国佬……”奥利弗嘟囔到。
“装腔作势的美国佬。”对方学他的语气回了一句。
“哦,是啊,”美国人咧嘴笑了起来,“你猜怎么着?俄国佬,你还要和这个‘装腔作势的美国佬’共度一下午。哈!幸会,我是奥利弗。”他伸出一只手。
俄罗斯人勉强笑了笑,“阿纳托利。那么,祝你有个愉快的下午——我猜咯。”
手掌有力,但臂膀肌肉不算紧实,应该不常出远门,第一次来地下。奥利弗迅速判断。
俄罗斯人只握了一下便松开了。他把背包跨在前面,从地上捡起了一跟铁质撬棍。他们面前有几条蜿蜒的河道通向黑暗,只有最右侧的是能通一人的大小。对方用撬棍敲了敲岩壁,回过头来。
“你带路。”奥利弗笑着挑起眉毛。
阿纳托利的身体沉进了岩洞中。美国人跟在后面,他只能听到撬棍敲击石壁的声音和他自己的铁镐与河底的轻微擦声。河道在逐渐变窄,空气间摩擦的嗡鸣声又回来了,伴随着不太浓烈的窒息感。一滴,两滴,可能是雨点在头顶滴落的声音也逐渐明了。河道维持在一种适量紧张的宽度,奥利弗甚至能感觉到俄国人的夹克拉链和石壁挤压在一起。
直到撬棍规律的敲击声停止了几刻,他才反应起阿纳托利已经驻足下来。前方隐约有另一盏探灯,附近的河水反射出幽暗的光,洞顶,雨滴像是要击穿这层脆弱的涂层。奥利弗感到河道重新变宽,他走到俄国人前面。
“好吧,现在换我来探路。”
他们擦肩而过时,阿纳托利有些冰冷的体温刺激到他。
“你是来干嘛的?”奥利弗的声音穿透了整条通道,“我说,没有人会犯糊涂跑到这儿来吧?”
“那你呢?”对方的声音也是冰冷的。
“啊,如果不是为了一根橄榄枝,我也不会找到这儿来,”他回想着十几分钟前的经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永远不要相信摆在眼前的橄榄枝’,是真的,永远别相信一根橄榄枝,哪怕它是真的橄榄枝。”
他的同伴笑了出来。
“好吧,我就是个来旅行的,来挖掘这底下的宝藏。”阿纳托利说。
“宝藏?”
“没错啊,六英尺深,好地方。”他拍了拍墙壁,一滴水顺着流下来。
“六英尺深的活墓,哈?”奥利弗揶揄到。
“你和我,还有地下其他的生物,这都是宝藏。你知道吗?”阿纳托利停下脚步,“我埋葬爱情。”
“我埋葬生活。”奥利弗学着他的语气。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
Jan. 14 7:33
Alfred:嘿,伊万
Alfred:牛奶盒是什么意思?
Ivan:拜托,阿尔弗雷德,我才刚开始看十分钟。
Ivan:...如果你敢和我剧透,你就完了
Alfred:但是我们可以边看边一起讨论!来吧,这会更有意思的。
Jan. 14 7:36
Ivan:...随便你。
——河道在临近洞口的地方消失,他们跨上一片干涸的浅洼。这里显然干燥已久,原先的洼地上堆积了几层深色颗粒。
“灰岩!”奥利弗突然冲上前,激动地摩挲起一捧地底物质。他捻起几粒,朝洞口的方向吹去。
“橄榄枝,哈?”阿纳托利揶揄着靠到墙上。
“行,我坦白,”奥利弗和他坐到地上,“我是来勘测的,有个公司——美国的——他们派我来的。”
“这就是你的道具?”阿纳托利指了指墙边的铁镐。
“嗯哼。”美国人把工具递了过去,“不相信?”
“不,”阿纳托利把弄着铁镐,“美国人……真够疯狂的。”他摇摇头。
“跟我讲讲你吧。”奥利弗说。
他的同伴吸了口气:“我,在俄罗斯出生,目前是个自由职业者,旅行过很多地方,嗯,然后,我有个未婚妻,不我们差点结婚了……”
“所以你们最后为什么没有结婚?”
“她有个孩子。”阿纳托利小声嘟囔。
“哦,所以...?”
“不,不是这个——总之我们没有结婚,她很好,我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
“嘿,我还是不懂你们为什么又不结婚了?你爱她,她也很好,你们甚至还有个孩子马上——”
“别提这个了,”阿纳托利打断他,“总之就是,别提了。”他抱着头,反复揉搓着头发,看上去十分尴尬。
奥利弗耸了耸肩。
他凝视着俄罗斯人。他的同伴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在探灯的照耀下他分辨不出是玛丽埃塔常穿的那条蓝色天鹅绒长裙的颜色,还是更鲜艳的像傍晚的新西兰的天空。他凝视着它们——这双眼睛里现在闪耀着另一个女孩,穿着红色的晚礼服在华丽的水晶吊灯下转圈——他眨眨眼,只有他自己和幽深的地下河。
阿纳托利撇过了头。奥利弗感到欣慰这防止了他继续沉溺在这双蓝眼睛里。
他看着他取出了一个牛奶盒——二十卢布就能买到的最普通的那种,盒面上的字样甚至有些模糊——盒子的上方被剪开了,他对着灯,看到盒子里铺着几张纸巾,撒上了一些沙土。
“这是什么?”他问到。
“它的家。”阿纳托利用鼻尖指示盒子里的物体,“旅行途中有这样一个伙伴是很令人愉悦的。”
他们盯了一会儿,土层一动不动,空气中的水蒸气也没能将它变得潮湿。最后阿纳托利把它收起来了。
“我要等它发芽。”他说。
Jan. 14 7:49
Ivan:它的家。
Ivan:这里面有条生命。
Jan. 14 7:50
Alfred:什么?
Alfred:可那里面都是干土!连费里西安诺都不会在里面种东西。
Ivan:冻土里也能种出铃兰。
Ivan:说实话,它们的生命比你的顽强多了。
Ivan:我不指望你这种在温室里泡大的小男孩能理解生命的伟大。
Alfred:嘿!我只是很严谨地提出这盒冻土不合理的地方。
Ivan:是沙土。
Alfred:嗯哼,但和你家那种土地差不多。
Alfred:其实我想问的是——就算它发芽了——带一盒牛奶盆栽真的有用吗?虽然Hero没养过植物啦,但是牛奶盒实在是不够方便吧。
Ivan:牛奶很珍贵的……
Alfred:嗯?
Ivan:虽然到处都有卖,现在外面街上还有许多牛奶冰淇淋车,但是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哦。
Ivan:牛奶似乎一直都很便宜呢,在俄罗斯,很多家庭每天都会买,尤其是那个时代,牛奶几乎是最简单的食材了。你应该也知道的吧,美国人的冰箱里也少不了,虽然没有什么实际联系,但喝杯牛奶会让人心情变好,就算是再便宜的牛奶。可能是生活的满足感吧。
Jan. 14 7:55
Alfred:我在超市见过大盒的牛奶,现在还在卖。
Ivan:是上次请我喝的那种吗?谢谢喔。
Alfred:伊万你还记得!Hero都快忘了。
Ivan:……毕竟是Mr.America难得友善的时候嘛。
Ivan:我喜欢皮尔庞特旁边的那家餐厅,还有那个卖毛衣的店,他们家的猫也很可爱。上次去的博物馆也很厉害,你也有品味不错的时候嘛...盖章的老爷爷说话好温柔。啊集市是只有秋收节开吗……
Alfred:那只虎斑猫超——级喜欢吃甜食!Hero记得给它买了两根脆皮糖。
Ivan:白色的那只毛茸茸的,像雪一样,还很暖和喔。
Ivan:它一直来蹭我。
Alfred:圣诞也有集市的,曼哈顿还会有个super size的派对!!夏令的时候也可以带你来玩。应该会有许多大学生,我们可以去广场上喂鸽子,学生们在街道上写生。
Alfred:来吧,会很有趣的!
Ivan:嗯...好。
Jan. 14 8:29
Alfred:你觉得他真的有孩子吗?
Ivan: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Ivan:可能吧……
Alfred:他说起话如此犹豫,也避免再谈下去。一个漂亮的女孩,还有一个孩子,这没有道理?!
Ivan:或许他不想说吧。
Alfred: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结婚?如果是这样的话,多一份稳定的感情明显更快乐些。
Ivan:人类的感情很难理解。
Alfred:那国家的呢?
Alfred:如果Hero遇到一个女孩,她很可爱,我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接着还打算一起养一只宠物
Ivan:你会娶她?
Alfred:我会和她结盟
Ivan:结盟可不是你说了算,小鬼。
Alfred:但我一定会和她结盟。这是承诺。
Ivan:为什么?
Alfred:让她明白Hero的心意!
Alfred:结盟是很慎重的事,我很满意现在的每一个盟友,每一个都是我的朋友,有时候上司的私自决定让我很头疼...但相处之后我都很喜欢大家。我认可一个人,才会和他结盟。
Alfred:我很认真的。
Jan. 14 8:34
Ivan:第一次听你这样说。
Jan. 14 8:39
Alfred:晚安。
Jan. 14 8:52
Ivan:……
Ivan: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