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天一天临近了,城市拥挤的路面也一天比一天更畅通了。望着空荡荡的眼前,与几天前的拥堵、喧嚣、诅咒,仿佛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心也随着那股一天天消失的车流、人流,空空落落。这应该就是叫乡愁吧!
接到的一些电话,更多的是亲戚朋友互问过年的话题。
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哟?如果是谁说:可能要捱到大年边回去。那必然会遭到问者的一番调侃:那么忙呀?那今年挣的钱不要用船来装……
要是谁闲聊说:今年过年不想回去,并埋怨着:就那么几天,路上折腾人。那必然会遭到年长者的责难:叫化子也有个年。
若某某大年三十还没有在村里出现,那必定会遭到乡亲们的私下猜疑:他肯定在外面混得不好,证据就是没有回家过年。
随着时代的发展,物资的丰富、交通的便捷,很多人即使回去了也是一种敷衍,火也不愿生,爆竹也不愿打。条件好的还会去县城住宾馆,说:就这么几天,不愿打扫,并埋怨屋里四处冰冷。
大年初一的晒谷场上;或摆有麻将机的小商店前,聚集的人群鲜有聊到昨夜的春晚,更多的是昨晚的输赢。
某某昨夜真是过得年好,青一色的一条龙还带了扛上花,那一把就赢了多少多少;或谁谁那手牌打的多么多么巧妙,能把七星摸到自家来……
说者抑扬顿挫,听者啧啧称奇。
也有某簇散落在向阳的阳台下,聊着刚刚过去的一年,谁谁在某座城市发了大财,又是好车,又是豪宅。沉默的人群中不时有人发出沉重的叹息!
过完大年初一转眼就是初二,大家开始走走亲戚吃吃喝喝,那满桌的大鱼大肉家家都差不多。
至于本应在夜空绽放的烟花,现在却流行在白天砰砰砰的呼啸!
要不了几天,过年就如我的文字,胡扯一通后便悄然离去。
然后便是远近的村庄、或哪个角落,噼噼啪啪经久不息的爆竹此起彼伏,欢送着归来的人儿,重新踏上四面八方。
既使有不满,有埋怨,下一个新年还会回来。毕竟它在中华大地重演了几千年。
现在的过年,跟过去完全不一样,更多的是一种行式,走走过场。没有乞盼,更多的是一场怱忙。
记得小时候到了腊月,乡村处处一片繁忙。七八十年代的年景依稀在眼前!
平时寂寥的乡村,爆米花发出的惊恐声,惹得大家又爱又怕。大人帮着裁缝把缝纫机抬到了家里来。裁缝师傅总是按按小孩的头,今年又要帮你把裤脚放长一点……
随着年的临近,大人们藏得严严实实的糖酥黄豆、炒花生、冻米糖……看得不那么紧了。
不知问叨了大人多少回的年也终于来到了!
从小年开始一天比一天热闹。鞭炮的响声也是一次比一次持续得更长。
小年过后就不许杀生,一直要禁到大年三十这天。这不知何时延续下来的风俗没谁敢去违背。
于是在大年来临的头几天,时刻能听到猪的嚎叫,爆竹短促的噼啪;还有被主人追的到处乱窜的鸡和鸭。
后面几天的重点则是祭祀村上的祖庙,人们提着一篮的贡品,无比的虔诚,并警告紧随的孩子不能乱说话。
到了傍晚,家家户户开始过大年了。坐着够不着八仙桌的孩子会跪在长凳上,拿着筷子就是一通乱夹。大人们则会爱怜地笑道:莫急、莫急,就怕等一下你的肚皮装不下。
煤油灯和红腊烛的光亮映照得家家户户相差都不大。
过年的这段时间,大小孩童都可以肆无忌惮的玩耍。燃放爆竹的声音,引得他们抢了这家赶下家。那未燃尽的大炮仗是大孩子的专利,屁大的小孩只能在红红的纸屑里扒拉。
大人喊破喉咙也不用去理会。既使恨得牙痒痒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最多只会警告一声:过完年跟你们“办八十岁。”
终于盼到大年的三十晚上,那满桌的鸡鸭鱼肉对小孩已经没有了多大的吸引力,三下两下就要下桌。大人们则会嗔怪:有又不赞劲吃,没有又天天念叨。
大人们好像故意在拖延时间,“好像不懂孩子的心思!”直到有的小孩手里已攥着压岁的毛票,站在别人家门槛上炫耀。一些拖延的家长才会把压岁钱交到小孩手里。能得到一块钱,那就是发了一笔横财!
那时的孩子无所畏惧,许多新的玩法都靠自己发明创造。
捡到大炮仗的孩子,他们会比谁更胆大、谁更英雄。既使炮仗上留下一丁点引线,他们也敢用香点燃后往湖里抛。看到水面上冲起一股水柱,个个心里都乐开了怀。
也有的小孩,炮仗还没等他扔出去就在手里爆了炸,即使痛得嗷嗷叫,抹干眼泪又跟着大家一起跑。
更有顽皮的直呼:这样玩不过癔。说看到村庄某处水牛拉了一堆屎,看插上两个大炮仗点燃后会发生什么反应?
这样新奇的玩法引得大家团团围住那堆东西,砰砰几声吓得个个四散逃离。
那个年代虽然物质溃泛,但那时年味却令人回味无穷。至于初一穿的新衣新鞋,初二能不能派上用场,想都没有谁会去想。
年就这样像小河流水,波澜不惊的年年过。不知不觉过到了九十年代二十世纪的门口,乡下的人口也过得一年比一年少!
以前农村有手艺的和没手艺的都换了新名字,农民工、打工仔。他们像候鸟一样春去冬回,为了家人奋力打拼。
这爆发的打工潮也催生了一个个新鲜事物:春运、农民工专列、千里走单骑(摩托车大军)……
那些在三十晚上只能守到毛票的孩子,大都人到壮年,他们在外也挣了些钱,没有任何阻力能够阻挡他、她们回家过年的脚步,因为他们已离开父母、老婆孩子太久!
那时乡下养猪的人家大有人在,农家怕肉滞销,小年之前就在村里到处打招呼。村里业余的屠夫也是杀完这家赶下家,一家也不能落下。
祖庙和几处土地公“也还能尝到新鲜猪头的味道,”没有猪杀的人家也会提着其它贡品一脸虔诚,处处祭拜。
可惜就是那时电力不足,为了想看春晚总是上窜下跳!小年大年大家还能忍耐,骂骂电力部门夹上几声沉重的哀叹。
一家大小围着桌子,借着红蜡烛的光亮边吃边聊,感叹城市的亮堂,乡村的落后。孩子们的心思也全在烟花上,总是央求着大人能不能早点放。
就在大人与小孩的讨价还价中,突然头顶光芒四射,引得孩子们一阵惊叫,大人们也是满心欢喜。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大家最关心的还是电的问题。有人说昨晚上半夜就关了电,有人说是下半夜停的。为了这上半夜和下半夜有人争得面红耳赤。
有人出主意说:村里某某跟镇供电所的人熟,叫他打听打听,反馈回来的消息说他们也拿不准。
又有见过世面的说:打市长热线,新闻里说要保证群众春节用电。有老人嗤之以鼻:那么大的官还管你这种小事,乱打、乱打,小心把你抓起来。马上有毛头小伙着急地顶撞:你又没出过门懂个屁。
那时农村手机少得可怜。大家议论着谁谁好像拥有那种东西,有心急者马上就去把人找了过来。大家张着殷切目光,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
持手机者拔出114后,着急地吩咐:快记号码、快记号码。早有人拿着棍子蹲在泥巴地上说:你报、你报。
于是村庄上有小孩奔走相告:市长热线说今晚一定会来电……
大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女人赶紧催促男人上街,数落着这样那样还没买。
简单的吃过午饭后,男人贴着大小门神和对联。如果谁家没熬糊浆,则会相互大声招呼:我这里还有用不完。
到了傍晚时分,天空不再那么明亮,村上依旧还有小孩紧跟着男人怱忙祭拜的身影。女眷们则已经把大碗的鸡鸭鱼肉端上了桌,并重复数着还差几个碗。生怕弄错了,坏了风俗。
小孩则拨弄着拉线开关,唧咯、唧咯。不停的问着,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经过一个下午的忙碌,一桌丰盛的年夜饭终于完成了。她们看看桌上望望门外,无奈地吩咐孩子:还是去小卖部多买些矿烛回来吧!男人们则会奋怒地骂它几声娘。
为了这除夕的气氛,桌子的四角都点起了蜡烛。大家边吃边聊,盼望着奇迹出现!家中的老人也左一句右一句的唠叨:以前就一盏煤油灯,年还不是照样过,也没见谁吃进鼻眼,现在还有这么多蜡烛,一个个还不满足。
就在大家不满与期待中,头顶突然亮起耀眼的光芒,整个村子一片欢呼响起。更有兴奋的小孩生怕别人不知道,从村东跑到村西头,边跑边叫:来了电哟、来了电哟……大人则会心的啥啥大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爆竹声也逐渐稀稀拉拉,初夕夜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一家家敞开的大门透出喜庆与安详。
不用多久,由远而近,或由近而远,关门的爆竹伴着烟花的燃放到处响起,令还坐在除夕夜饭桌上的大人赶紧收拾碗筷,小孩也急急的把屋里的烟花往外摆。片刻间烟花呼啸,爆竹声铺天盖地响成一片。
大家其乐融融守着电视、发着红包,小孩子数过红包的数字后高兴的在床上翻着筋斗。
随着春晚小品、歌唱、魔术……一个个节目的推进,时间也到了半夜的凌晨。
床上的小孩手里抓着红包早就进入了梦乡,大人们也已是哈欠连天。零星的爆竹又在响起,催得大家又慢慢加入了开门的队列。
这迎春的爆竹要响到新年的黎明。父母会催着孩子早早的穿上新衣新裤,早早的洗漱完毕后,加入到春节的最后一场祭祀。
初一的爆竹更是盛况空前,祭祀完后大家端着饭碗三五一簇聚集在一起。兴奋的争论着昨夜的春晚。谁比谁唱得好;谁的小品更好笑……
这就是赣东某隅,现在以往几十年来春节的一个大致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