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地打翻了孟婆递过来的汤碗，说：“我决定了，我愿意带着这份思念在轮回中煎熬，永不后悔。”
孟婆摇摇头，默默地拾起地上的汤碗，叹了口气，“你一定会后悔的，当你在浑浊的人世，一遍又一遍地失望时，你就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我冷冷无言地看着孟婆，任由小鬼拖着我脖子上的锁链，走向未知的轮回。
小鬼的锁链锁住了我的灵魂，但无法锁住我的心。我高声吟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事实上，我在世时，一直在唱这首歌，甚至在病床上弥留之际，也一直在吟唱。所以，在很多年我有机会再次转世为人时，见到《诗经.国风》中收录了我写的歌，我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我的眼无法抑制地流泪。
我是一个郑国人，历史的烟云早已湮灭了我的名字。
那天，是草长莺飞的春天，具体是哪一年，我早已觉得不重要，甚至它有没有发生过，我也觉得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那在轮回中永世的记忆，这记忆，或许比这世界本身更真实，难道不是吗？
在那乱世，我在一块桃林边上独自读书。那时还没有科举考试，我一心希望为自己满腹的经纶，找到一个可以效力的国君，兼济天下。
至于姻缘这样的小事，那些颦笑生媚的佳人，在我眼中与粪土顽石无异。
雨后初晴，桃花灿烂的下午，一辆马车陷在桃林边的泥坑里。车夫满头大汗，也无法让马车驶出泥坑。
我过去推车，车驶出泥坑时，泥水也溅满了我青色的衣衫。一只纤纤素手掀开车帘，递给我一块丝巾。她蒙着面纱，但眼睛灿若星辰。就在那一刻，我迷失在她那灿若银河的眼神中，我知道，此生我都无法走出这眼神。 她轻声说到：“多劳公子相助，下次路过时，再登门致谢。”
她用丝巾帮我擦了擦衣襟上的污泥，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说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日复一日地等在桃林边，但是她再也没有从这里经过。她是大家闺秀还是烟花巷女，她是远嫁豪门还是飘零江湖，这些，我都无法知道。甚至无数次我都怀疑她是否存在过，但手中的丝巾又让我重新燃起希望。
桃树只有十年的树龄，每次桃林衰败时，我就重新种上桃树幼苗，等着它们继续衰败。不知不觉，我已经种了四次桃树，我残存的躯体，如同风中的蜡烛，随时都会熄灭，当年那些兼济天下的豪情，早已随风飘散。最后，我叮嘱族人将我葬在桃林中，将丝巾系在桃树上。
在无数次的轮回中，我一直在搜寻那温润如玉的声音，在搜寻那灿若星辰的眼睛。虽然我从没见过她真实的容貌，但我知道，这声音，这眼神，是我生命中的印迹，永远不会淡去。或许我会如孟婆所说，在浑浊的人世间一遍又一遍地失望。
但是，这是我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