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狼王

                         

       这是一个只要有挤占就不会有共生的世界,只不过我们退出的时候,有的把奈何写成尘烟,风过尘消;有的却把绝望唱成悲歌,几世回唱。

太阳刚沉下沙丘,西草地也变得沉寂了。稀稀拉拉的蓬头柳树显得越发孤独,枝头上的喜鹊也垂下脑袋,钻进了那毫无美感极尽简陋的窝里,倒是兔子黄鼠不停的伸出头查看着外面的动静,远方延绵的沙头在霞光的掩映下变得神秘朦胧。狼王微眯着双眼,站立在高丘上,俯视着这片熟悉的草原,母狼屈着仅剩的前腿,身子贴着地面,不停地摇动尾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慢慢的匍匐到狼王的脚下,眼神里充满了迷离,狼王抖了一下它的一只前爪,用嘴巴轻轻舔舐着母狼的额头,然后像风一样流下沙丘,母狼不情愿的爬起来,抖了抖满身的沙尘,追随着草地狼的身影跑向远方。地平线起起伏伏,向地的两端无限延伸,落日的余晖将它染成了超长的不规则红线。

敖特根领着他的蒙古獒巴图漫无目的的在草地游走,他今天觉得有点心神不定,就跟两年前的那一夜一样。那一夜,狼群围着他的公牛,不停的打转,公牛用它的牛角向狼群发起一次次的冲击,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敖特根感觉有点奇怪,狼群一般不会攻击公牛,一是胜算少,而来稍一不慎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何况现在是秋天,狼群的食物不是很缺,犯不上冒险。敖特根提着马棒冲进狼群,挥舞着,公牛趁隙冲出包围圈,撒蹄狂奔,这时一直埋伏在侧翼的灰狼突然发起攻击,一口咬住了公牛的下体,狂奔的公牛收不住身体继续向前扑出,被灰狼生生的撕下一块。敖特根呆住了,眼睁睁的看着狼群在一只褐色的头狼的带领下从容离去,他才知道,狼群不是围猎,是为了报复,选择这条他作为种牛的公牛就是让他的辛苦白白付出。

西草地的夜风透满寒冷,稠密沙蒿林为狼王挡住了一些寒风,月亮斜挂在夜空,冷冷的月光倾泻在草地上,低飞的虫儿追逐着微弱的光线,从草丛中传出的蝉鸣断断续续,时不时提醒着初秋的草地,不要睡着。狼王看着依偎在身边的只剩三条腿的母狼,一阵一阵的悲愤从心底涌出,直至喉咙,它高扬头颈,背上褐色的鬃毛根根竖起,嗷呜,嗷呜呜,不管了,不管敖特根会不会听见它的嚎啸声,不管敖特根会不会拿着那把猎枪,三年了,和敖特根三年的情仇该结束了。从它的母亲被敖特根的捕狼夹夹住了前腿起,从它眼睁睁的看着敖特根的马棒击碎母亲的天灵盖起,它就和这个红脸膛的蒙古汉子结下了仇恨,困苦的境地已经让它身心俱疲,它不想再躲了。嗷呜,嗷呜呜,一声接一声的低沉悲怆而又藐视一切的长啸刺向天空,好像要把长夜撕裂了一般。

狼王的母亲死后,它成了新的狼王,它的首要任务不是如何替母亲复仇,而是如何让这个狼群生存下去,曾经百平方公里的领地已经被突然涌入的人类和羊群以及一座座零星撒落的黄土夯成的房子占领,它只能带着狼群走进了沙漠纵深,这里食物匮乏,动物很少,它们不在挑剔食物,野果,昆虫,也不再放过,黄鼠和兔子已经成了美味了。狼群不但要逃避敖特根捕狼队对狼群的围捕,还要提防天空的苍鹰,如何填饱肚子更是问题。它告诫自己的狼群,不要和人类接触,它认为只要不侵犯人类,人类就会允许它们的存在。只是它不知道,每当敖特根看见自己的羊群那一双双恐慌的眼神,就会不由自主的把枪口对着狼群。

太阳已升到半空,天空一如既往的蓝,草地狼离大黑不远不近的跟着。大黑也是一条公狼,自从草地狼接管狼群,大黑就对它有点不服气,在母狼面前数次挑衅它,今天,它要告诉大黑,谁是真正的狼王。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它在等着大黑的反应,作为狼王,它必须铸就一张庄严肃穆如雕塑般的表情以保持自己的威严。这时,一团阴影急速的从天空向它扑了过来,来不及思考,它快速向最近的柠条林飞奔,一阵剧痛刺入它的后背,它不敢回头,只是低着头,爪子紧抓着土地,向前飞奔。本能告诉它,这是一只苍鹰,它不能被鹰带离地面,更不能被苍鹰踩在地下,否则,苍鹰会先啄瞎它的眼睛,再用那锋利的喙撕开它的皮肤。苍鹰还没来得及拔出已经刺入它脊背的爪子,它就冲进了柠条林,随着一阵扑啦啦的声音,背上的刺痛消失了,回过头,它看到苍鹰在地上痛苦的跳跃着,一只翅膀耷拉在地上。它赢了,柠条林的藤条挂断了苍鹰的翅膀,这只天上的王今天败在它这只年轻的狼王手下了。它给它的兄弟灰狼报了仇了。大黑跑了过来,眼神变得温顺,伸出舌头舔着它背上的伤口,它觉得好累,紧绷的神经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它这刻连享受大黑的殷勤都没有心思了,它对自己能力与责任的匹配有点怀疑。

母狼已经几天没有好好进食了,沙漠里的浆果和虫子是无论如何也填不饱肚子的,大黑也在敖特根的枪声中永远的离开了他们。现在开展大规模的围猎已经不可能了,它们捕食动物的几率更小了。人类的进犯不但让它们失去了领地,也将黄羊赶出了这片草原,狼王看着母狼哀求的眼神,决定向草地进发。它想努力的僻开人类和羊群的痕迹,可在这片草原上已经不太可能了,没进入草原多久,一阵犬咻声穿来,是敖特根的蒙古獒巴图的叫声,一股熟悉味道也迎风送了过来,是羊杂的味道,那是它们最爱的食物,那特有的膻味勾起了太多的欲望。母狼串了出去,直奔巴图,狼王不敢冒进,只能远远的跟在后面,只见母狼快到巴图身边的时候,俯下身子,嘴里发出呜呜声,尾巴向上翘起,时不时压下后臀,洒下几滴尿液,像一只发情的母狗向巴图传递着求爱的信号,巴图迷糊了,曾经的敌人今天竟然向自己求爱了,巴图来回走动着,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这样的爱求让它有点不知所措,突然,母狼向那堆羊杂扑了过去,等巴图反应过来,母狼已经叼着一块羊杂离开了它的攻击圈,巴图咆哮着,扑击着,身上的铁链扯住了它的愤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狼带着它的食物离去。

狼王看着母狼的作为,多少觉得有些不耻,可对母狼的机智还是折服。狼王掉头回跑,母狼叼着羊杂跟在后面。母狼也许是太过兴奋,没有注意脚下的路,只是碰了一根短短的树枝,敖特根的捕狼夹就套在了母狼的前腿上,母狼痛苦的叫声唤回了狼王,狼王用嘴咬,用爪子刨,捕狼夹还是牢牢的夹着母狼的前腿。狼王看着母狼痛苦的表情,想起了母亲的遭遇,当年也是捕狼夹让母亲失去了生命。它不想看着母狼也重蹈母亲的覆辙,它冲着母狼被夹住的腿咬去,母狼脱险了,把一只前爪留给了捕狼夹。

狼王带着母狼在沼泽地里躲了几天,直到沼泽地的淤泥医好了母狼的伤口。 嗷呜,嗷呜呜,长啸声把月亮吓得跳到了正空。蒙古獒巴图以沉闷的吼声回应,好像告诉狼王,我在,你没有机会的。狼王用轻藐回敬,当活着成为负担,又何惧死亡的脚步。狼王带着母狼像悲绝的武士直接冲进了敖特根的羊圈,肆意的撕咬,哪怕已经遍体鳞伤,瞬间,羊叫声,獒叫声,枪声,马棒击打声,鲜血吞咽声一切混杂着,西草地刹那间好像要沸腾了,连那些没有存在感的小草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当狼王把眼睛里最后的一缕碧色的冷光射向敖特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西草地恢复了平静,东方即将透白,人们不会知道,草原上还曾有过狼群,更不会知道狼的形状,也许,敖特根醉酒后会提一提,那最后的狼王,那一只褐色的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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