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戚戚,唤作知了。
00
第一次正魔大战,以神剑山庄为首的正道联盟,在魔教老巢莫邪山,与众魔教徒决战。此一役,正道取得完胜,曾盛极一时的魔教死伤无数,莫邪山化作一片废墟。
江湖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正魔大战以后,魔教销声匿迹,正道江湖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盛况。其中,神剑山庄作为联盟魁首,更是稳坐天下第一庄的位子,无可撼动。
......
正魔大战结束后三年,神剑山庄迎来了一件大事。一直未育子嗣的庄主夫人,终于为神剑山庄诞下了一个小公子。神剑山庄后继有人,可说是整个江湖的大事、幸事。众多江湖名流齐聚于此,向为正道江湖立下赫赫功勋的新庄主表示祝贺。
那个夏天,神剑山庄的酒宴未曾停过一刻,到处都充满了欢声笑语。说来奇怪,自打小公子出生那天起,神剑山庄的蝉鸣就老是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夏日蝉鸣,本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那年夏天神剑山庄的蝉鸣,真是特别热闹,就像全天下的蝉儿都扎堆围过来了一样。
新庄主见得此等景象,惊喜无比,当即就把原先给公子起好的名字改了。
于是,神剑山庄的少庄主便有了一个特别浪漫的名字,夏蝉。
01
盛夏时节,山风酣热,橘黄色的阳光穿透薄云,分成缕缕金线洒满大地,目之所及,绵延群山金光闪闪,美不胜收。在这巍峨群山间,有一座巨大的山庄,山庄内院阁林立,五步一院,十步一阁,顺着起伏山脉铺展开去,人们在其间穿行如织,鼎沸热闹,宛若一座雄奇壮观的山城。
这座山城一般的山庄,就是天下所有用剑之人心中的圣地——神剑山庄。
在山脉深处,神剑山庄的最后面,有一处小院。到了这儿,已没有熙熙攘攘的院阁,亦不见人流与鼎沸。整座山头下,只有这么一个院子。
院子孤零零立在山脚,就像是大片竹林外的一棵小笋。它是那么的不起眼,那么难以引人注意,就连阳光都对它吝啬,只肯在下午某一段特殊时间关照到它。
此时,小院正迎来一天当中最幸运的时刻,整座院子都被阳光照耀闪亮。
院中南侧是一方小池塘,池水清澈,水面在风中奋力振动,映射出粼粼波光。小池塘的边上有两株柳树,鲜绿莹莹,长长的枝条垂至水面,微风一吹,如同顽皮小儿戏水,安谧而有趣。
院子里除了池塘和柳树外,还有一座三门两层的小楼,以及沿着墙根种下的一圈樟树。夏天一到,樟树上就会挤满蝉声,不论白天黑夜,蝉儿们总叽叽喳喳不肯停歇。
......
小楼门前有一处凉亭,阳光斜照下,凉亭中半阴半亮,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坐在阴凉处,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摸着鼻尖,眼睛一眨不眨,认真盯着面前石桌。
石桌上有两只蝉,此刻正缩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它们大概是觉得有些冷,所以努力着想要爬到有亮光的那一头去,然而年轻人并不许它们这么做,每次都是即将挪到边界处的时候,就被一把捞回来。
如此反复好几遍以后,这两只蝉便学乖了,懒洋洋瘫在桌上,有气无力叫唤着,知了,知了。
“你们知了个什么?!”
夏蝉趴下身子,凑在它们面前,脸上带着笑意。他伸手屈指一弹,两只蝉便被震飞出去,重新回到宽阔的天空里,飞走之前,它们还围着夏蝉绕了两圈,嗡嗡叫唤着。
“怎么?还不乐意离去?”
夏蝉冲身后瞥了眼。两个嗡嗡乱叫的蝉顿时打了个寒颤,急匆匆溜走。
夏蝉站起身,走进阳光里,眯眼朝天,使劲伸了个懒腰。
“这日子过得,实在有些无聊呀!”
02
夏蝉今年十七岁了,距上一次正魔大战也已有二十个年头,江湖重新恢复勃勃生机,像院子里的闪亮热闹一般,人人都沐浴在祥和的阳光下。并且,神剑山庄依旧稳坐江湖魁首之位,天下共尊。
只不过,现在的夏蝉,已经和神剑山庄没有多大关系了。
在亭外站了没一会儿,夏蝉转身往楼里走去。名义上,他现在还是神剑山庄的大公子,可现实却是,他只能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困守着这座冷清小院,哪里都不能去。外面世界的闪亮和热闹啊,都与他无关。
夏蝉走进屋子的时候,偏房传来断断续续的诵经声,一听到那叽里呱啦的吟诵,他就忍不住皱眉。夏蝉很不喜欢听到这种声音,嗡嗡嗡的,比外边那些蝉鸣还要磨人。
可是没有办法,十七年前,是诵经的那个人将他带到了人间。
夏蝉推开房门。墙壁下正跪着一个瘦弱背影。他走到她的身旁,学她一样跪在佛祖的画像前。
夏蝉闭上眼睛,先是恭恭敬敬的向佛祖行过礼,而后才转头看向身旁这个面容消瘦的妇人,他的娘亲。
03
在夏蝉这十七年的记忆里,有光亮和阴影两片,七岁以前,他是神剑山庄的少庄主,一出生在这世上,便得到了全天下的祝福,人人对他寄予厚望。神剑山庄不出庸才。大家都相信,少庄主未来必能将神剑山庄发扬光大。那时候,包括他的父亲在内,整个世界待他都是亲切温暖的。
可是,在他七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你已入魔,不配做我的儿子!”
他的父亲,神剑山庄庄主,正道江湖的领袖人物,亲自站在夏蝉面前,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入魔?夏蝉像个傻瓜一样楞在原地,彻底懵了。
不学剑就叫入魔吗?
是的,出乎所有人预料,作为神剑山庄的传人,夏蝉竟不愿学剑。在那之前,不论大家动用什么办法,夏蝉就是不肯练剑。小小年纪的他,竟敢大义凛然的站在父亲面前,胡乱嚷嚷着。
“为什么天下人都要练剑呢?”
“我用双拳也能打出一片天下!”
在一个天下人都用剑的世道里,夏蝉说的那些话,无疑是叛道离经的。
“只有魔教妖孽才不练剑!”
夏蝉看到了父亲大人眼中的滔天火焰。他知道,父亲很愤怒,可他仍是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打死我也不练!”
夏蝉说完,直接就将腰间的那柄绝世好剑丢到了地上。那柄宝剑,是夏蝉出生那天,他父亲耗费了极大代价锻造的,就叫绝世好剑。世上再没有比它更好的剑了。然而,这样一柄绝世好剑却被夏蝉近乎侮辱式的扔到了一边。
夏蝉转过身去的时候,瞥见了父亲大人气得浑身颤抖的模样。
可他不在乎。
只要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谁能奈我何?夏蝉像个骄傲的胜利者,昂首挺胸,大跨步离去。
.......
夏蝉以为,事情会就这样结束,毕竟,他是神剑山庄的唯一传人,无论怎么样,父亲大人迟早都会原谅他。
可现实总是这般猝不及防。
没过多久,父亲不知从哪里牵回来一个幼童,并昭告天下,神剑山庄的未来将由那孩子继承。
夏蝉记得,父亲给那孩子取名为夏候,寓意等待了多年。
那我算什么?
夏蝉还没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便和娘亲一起,被打发到了这座无人问津的院子里来。
十年了,父亲从未到这院子看过他娘俩一眼。夏蝉有时候使劲敲着脑袋,努力想啊想,却只能颓然发现,自己竟已很难记起父亲的模样了。
唯一还有点印象的就是,那个秋风萧瑟的黄昏,父亲牵着一个小孩从山外走来。夏蝉怎么都忘不了,父亲那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了厌恶、嫌弃,以及某些他至今还未看透的情绪。
04
夏蝉偏头望着娘亲,心想,她这是为谁诵经祈祷呢?为自己?为他?还是说,为了那个抛弃他们的男人?
总之,不管是为了谁,在夏蝉看来,诵经都是最没有用的法子。毕竟,若是诵经有用,他娘俩又何至于在这一住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夏蝉从一个受尽百般恩宠的少庄主,变成了个彻底无人问津的普通人。这落差是极大的,但在时间的消磨下,他竟也能慢慢消化了。只是,他终究还是个年轻人,虽然已经认清现实,但他还是想不通。
“既然不再认可我,为何不赐我彻底的自由?”
夏蝉感到十分憋屈,他有时候甚至会想,院子里的那些蠢蝉过得都比他好,虽然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嗡些什么,至少足够自由,并且,不寂寞。
夏蝉望着一旁默默诵经的娘亲,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自从来到这里后,娘也像是变了个人,脸上没了笑容,整日只知道跪在黑乎乎的小屋子里诵经,连话都不肯同他多说。
“难道,我真是个遭天厌的妖孽?”
夏蝉看了看娘亲,又看向佛祖,喃喃说道:“若我是妖孽,佛祖您就赶紧大发慈悲把我收了吧!”
他这句话说完,诵经声陡然一顿,妇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消瘦的面容上,眼睛仍紧紧闭着,睫毛却是突然颤得厉害,如同将要振翅起飞的蝉翼。
“娘,您就当没听见吧,我知道,佛祖应该也听不见。”
夏蝉顽皮笑着,说:“即便听见了也没关系,佛度世人于苦厄中,难不成我们都这样了他还不生悲悯心吗?”
“佛怜世人。”
妇人并未睁眼,只是轻轻说道:“佛祖的悲悯就像阳光,普照世间,人人都可获得救赎。”
“不对不对。”
夏蝉脑袋摇得飞快,说:“阳光也是吝啬的,我们这里和外面能够获取的阳光就不一样多。”
“阿弥陀佛。”
妇人俯首向前拜倒,而后缓缓起身,说道:“吝啬的不是阳光,是山。”
夏蝉闻言怔了下,他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珠,忽然笑了。夏蝉转头望着佛祖画像,自言自语道:“佛经上说,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可是,我佛固然慈悲,诵经修行却是只能救赎自心,若要获得真正的自由,还是得靠修行己身,以力证道。”
夏蝉再次朝佛祖拜了三拜,然后又向娘亲行礼,道:“娘,不打扰您和佛祖交流了,希望有一天,他会把答案告诉您。”
说完,他便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夏蝉离开以后,妇人仍双手合十跪着,嘴唇一开一阖,缓缓蠕动。自始至终,妇人都未曾朝夏蝉看过一眼,她眼睛始终闭着,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
05
夜晚,夏蝉独自走到院子中间,皎洁的月光像绸缎般铺落,山野之间一片银白,耳畔仍能隐约听到从极远处传来的嬉闹声,不过他对于这些早已麻木。他如今的世界里,只有娘亲唇间吐出的经文和斑驳树影间的蝉鸣。
在一片聒噪蝉声中,夏蝉缓缓走到墙根下,蹲下身,从夜色中取出一根木棍。
七岁以后,夏蝉就没再碰过剑,作为神剑山庄的嫡亲传人,他什么都不肯学,唯独骄傲二字,深深根植在了骨子里。
这十年来,夏蝉始终坚持用自己的法子练功。不过,他虽然骄傲,却并不愚蠢。他知道自己偷偷练功的事情不能被人发现,否则,他可能连在这个偏僻院子住下去的资格都会失去。
当年,刚搬进来的时候,他娘俩就得到过命令,除了活着,不要试图做其他任何事情。
活着到底意味着什么,夏蝉不太清楚,但他很确定一点,如果自己偷偷练功被发现,那肯定就不好活了。
他永远都记得父亲当年盯着自己的目光。他觉得,一个会用那种目光看人的人,是真有可能杀人的。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夏蝉对此十分笃定。
因此,他一直以来都只敢在晚上偷偷练功。连娘亲都瞒着,其实,瞒与不瞒都一样,毕竟她的世界里就只有那一尊佛祖画像。
“你说我已入魔?好!那我便入给你看!”
夏蝉握紧樟木棍子,暗自咬牙。他发誓,总有一天,自己要用实力向他证明,不练剑,一样可以取得天下人的认同!
洁白月光下,夏蝉矫健的身影在院中纵横来去,棍风呼啸,时而如山岳倾倒,时而如江河涌流,静谧夜色与聒噪蝉鸣均被切成一片一片,散落于他的世界之外。池塘里,几尾小鱼儿依偎着垂柳,在游动不定的光影间,定定望着地上的人。
.....
偏房。妇人闭眼跪坐着,整个房间的窗户都用木板封死了,在这里,没有白天黑夜,除了佛祖身前的两柱不灭香火,便再没有其他光亮了。
除了活着,不要试图做其他任何事情。她知道,那个人说这句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实际上,她也不想做其他什么事情。
因为,根本不需要做。
06
夏蝉气喘吁吁躺在池塘边,已至深夜,明月当空,他只需睁着眼,洋洋洒洒的月华便可肆无忌惮的撞进眼帘。
此时蝉声已经弱了许多,想来,那些看似怎么都不会累的蝉儿也需要歇息。这种时候,整个院子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平静祥和。
大山的影子环于四周,山外飘来的夜风轻轻拂过,池塘里,一层层水浪拍上岸边,碰撞出悦耳响声,鱼儿在水底潜游,偶尔浮上水面,穿行于垂柳之间。
风声,浪声,还有鱼儿甩尾的声音,恬静柔和,如一捧清泉滑过心间。夏蝉闭上眼睛,沉浸在这样一个美妙的环境中,周遭的世界逐渐远去,他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无比宽阔的空间里,没有院子,没有樊笼,所有使他困顿压抑的事物全都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似只剩下胸膛那颗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
“难道,这就是佛经上说的悟?”
虚无空间里,夏蝉的声音重重回荡着。过了一会儿,这空间里竟忽然传来了回声,夏蝉仔细辨认,发现,那竟是蝉鸣?紧跟着,蝉鸣声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响起,像迅猛海潮一般,呼啸而来。
夏蝉猛地睁开眼睛,月光下,他的瞳孔陡然放得极大。“方才,那是什么东西?”夏蝉喃喃自语。在刚才那个神奇的空间里,他似乎听到了很多很多蝉鸣声,并且,它们像是在对他说话。
打从出生开始,夏蝉就和蝉很亲近,特别是来到小院以后,他所有的心事都只能对树上的蝉说,而它们也像是能听明白他的话一样,总是会给他回应。
虽然那些蠢蝉只会说知了知了,可是夏蝉知道,它们确实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可以说,若不是有那些蝉陪着,夏蝉都觉得自己会寂寞到疯掉。只不过,他虽然和蝉亲近,过去却从来没遇到过方才那种情况。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和蝉之间再没有任何阻碍,即便相隔千山万水,他都能清晰听到它们翅膀振动的声音,能听懂它们嘴中每一句“知了”的含义。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受,就在刚才发生了。
夏蝉坐起身,仔细回想着刚才的体验,“它们是在向我传递什么讯息?”然而,到了现在,他却怎么也记不起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
“知了啊知了!你们到底想说什么呢?”
夏蝉看向不远处的樟树,摇头苦笑。他是打心底喜欢蝉。它们虽然蠢,但是够顽强,够可爱。
被风吹皱的池塘倒映着浮光,像水浪一样拍打在夏蝉脸上,渐渐抚平了他不安稳的内心。左右想不出结果,夏蝉站起来,提着木棍,准备回楼睡觉。
然而,就在这时,院门开了。
07
院门是被人一脚踢开的,就像是山洪袭来,闸门洞开。
院门被人一脚踹碎的时候,偏房里,诵经声停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随即又默默响起。
夏蝉先是瞥了眼小楼方向,而后才将目光转过去。院子门口,一群人鱼贯而入。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气焰嚣张的年轻人。他的身后,十余名护卫持剑而立。
夏蝉看着最前面的那个少年,眼睛缓缓眯起。他认识他。没办法不认识。毕竟当年,夏蝉亲眼看见父亲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山庄。
这十年来,他们的父亲未曾跨进过这院子半步,眼前这个少年却是常客。
自从三年前开始,夏候就老喜欢往小院这边跑,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欺负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嗬!你们看,我果然没猜错,这家伙还真的在偷偷修练魔功!”
夏候笑得张狂又得意,像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夏蝉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古怪想法。如果,只是如果,自己没有放弃练剑,会不会变得和夏候一样。
大概会吧。夏蝉默默想着。因为他发现,从夏候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也是那么的骄傲跋扈,不可一世。
“夏候,你又来我院子做什么?”
夏蝉皱了皱眉,视线不易察觉的从自己手中扫过,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妙。
“做什么?”
果然,夏候冷冷一笑,令人脊背发凉的声音随着夜风一起送入了夏蝉耳中。
“当然,是为了看你偷偷练功的呀!”
夏候的下巴扬得极高,他斜睨着夏蝉说道:“你个魔教妖孽,果然贼心不改,竟还敢修炼魔功!”他指着夏蝉手里的木棍,说:“这下子终于让我抓到把柄了吧?我定会如实禀告父亲大人,让他来亲自处置你!”
“哼!告便告吧!”
夏蝉将木棍往地下一戳,大声说道:“十年前我敢说,十年后我就敢做!不就是不肯练剑吗?他能奈我何?”
“大胆!”
夏候怒喝道。他瞪圆了眼睛盯着夏蝉,脸色变了又变。只是,转眼间,他又吃吃笑了起来,紧跟着,放肆大笑。
夏候往前走出两步,看着夏蝉,嘻嘻笑道:“你可知,我近日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秘密?”
“什么秘密?”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夏蝉的心也不由紧了紧。
“唔...其实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夏候耸了耸肩,道:“全天下人都知道,只不过父亲一直瞒着你罢了,我也是最近才偷听到的。”
“你知道吗?”夏候看着夏蝉,笑得无比狡猾。
“原来你娘是魔教妖女!”
08
夏候走了,如他来时那样,来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似乎他晚上过来,只是为了向夏蝉传递消息。
这很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夏蝉呆呆站在原地,脑海里面无数个念头飞速闪过。夏候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不停在他耳畔回响着。
“你娘是魔教妖女,你就是魔崽子,父亲早就容忍不了你们的存在了,他准备将你们永远抹去。”
夏候转过身去之前,用剑柄在自己的脖子上划拉了一下,笑得十分狰狞。
夏蝉伸出手,准备把木棍从地上拔出来,这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原来掌心里竟沁满了汗水。
夏蝉提着棍子,像只漫无目的的飞蝉一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每往小楼近上一寸,他的心便要紧上一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蝉儿,进来。”
夏蝉看了看手中木棍,咬咬牙,不再犹豫,大步走了进去。
......
“娘亲。”
夏蝉将棍子放下,跪在蒲团上,直勾勾盯住面前这个枯瘦的身影。佛祖身前那两炷香仍徐徐燃烧着,余烬成灰,垒得极高,似乎只要在长上丁点就会坠落。
夏蝉深深凝望着娘亲,他这时候才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这个自从他出生以后就不曾睁过眼睛的女人竟已变得如此苍老。
“您...”
夏蝉踟蹰了许久,终于把盘旋在嘴边的问题给抛了出来。“夏候说的是真的吗?您真是魔教...圣女九幽?”
挣扎了好一会儿,夏蝉才把那个妖字给咽回去。
“蝉儿。”这位曾经在魔教叱咤风云的九幽圣女依旧没有睁眼,“你觉得,什么是正,什么是魔?”
“孩儿认为,正魔存乎于心。佛经有云: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我想,这个道理是相通的,一念邪即魔,一念善即正。”
夏蝉嘴中带着冷笑,“当然,这么说肯定不算准确,但至少绝非他们讲的,剑道即正道,一切不练剑的行为便是入魔。”
“都不对。”
九幽摇摇头,徐徐说道:“其实,你所说的这两个魔,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东西。”
羸弱光芒下,九幽圣女的表情显得飘忽不定,她幽幽叹息道:“所谓的正魔大战,最后都是疯魔罢了。”
09
“他们来了。”
夏蝉闻言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娘亲在说什么。
院外,有蝉鸣声逐渐响起。
“原来,娘亲还是个高手。”
夏蝉望着娘亲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好蠢,娘亲当然会武功,可是,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意识到,一个会武功的娘亲,却从未佩过剑,难道不正是魔教中人的标志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猜不到,我真是笨呐!”
夏蝉暗自自责。他一边注意着外边的动静,一边向九幽问道:“娘亲,正魔大战后,魔教还剩多少人呀?”
“一人。”
九幽圣女闭眼望着楼外,神情平静道。
“哦。”
夏蝉笑了笑,“现在是两个了。”
九幽的嘴角也罕见的上扬了几分。她说:“蝉儿,你可知世上最长命的蝉可活多少岁?”
夏蝉不知道娘亲怎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若是孩儿没记错的话,世上有一种金蝉,三年孵卵,十七年脱壳生翼,活一日,这样算来,最长命的蝉应该可以活二十年。”
“嗯。”
九幽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候,院外忽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嗓音。
“九幽,你把那个孽种交出来,我就可以当作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听见那个声音,夏蝉不由浑身一颤。他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因为它的主人便是天下正道魁首,神剑山庄的庄主,他的父亲。
“君临,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想明白吗?”
九幽轻轻开口,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了院外每一个人的耳中。
“剑道,从来都不是正魔之分的准则。你们这般行事,才是误入了歧途。”
“到底是谁错了,你我心知肚明,现在再争执又有何必要?”
夏君临的声音如雷鸣一般,震得这座两层小楼簌簌发抖。
“唉。”
九幽圣女叹息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多言了,你若是有本事走进来,就可以把蝉儿带走。”
“好!”
随着夏君临话音落下,院外陡然响起无数道迅厉破空声,一道道人影如离了弦的箭一般坠入院中,将这座三门两层的小楼团团围住。
夏蝉拿起地上的木棍,神情显得十分紧张,他在这间黑乎乎的房子里四下搜寻着,看是否能找到一条逃生的途径。然而,当他余光瞥见娘亲的动作时,却是不由一窒。
10
夏蝉从未想过,娘亲竟然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娘亲。
当九幽圣女从脑后缓缓拔出三根银针后,神奇的变化发生了。那一头原本枯如杂草般的头发顿时焕发出油亮青光,像一团乌云般重重坠下,如洒下一挂黑色瀑布。
最让人赞叹的是瀑布前的那张脸蛋,夏蝉只是瞧见了半张侧脸,便已激动得瞪圆了眼睛。
天呐!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面容枯瘦垂垂暮矣的中年妇人吗?夏蝉此刻甚至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正身处在何等危机下,他的眼中,只有面前这个艳绝天下的九幽圣女。
“原来,娘亲真如传说中所言,九幽圣女,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夏蝉呆呆呢喃道。
重新回到巅峰状态的九幽圣女并未理会夏蝉的赞叹,在取出三枚长约两寸许的银针后,她双手飞快结动手印,一道道虹光自她的掌心喷薄涌出。
“封!”
随着一声清叱,溢满整个房间的虹光顿时急剧收缩,化作一团灵动无比的光盾,护在他们俩人周围。与此同时,院外也响起了一道震喝。
“破!”
一道道强盛剑光自四面八方刺入,只是一瞬间,便将这座夏蝉生活了十年的小楼扎得千疮百孔。待烟尘落尽,夏蝉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娘亲已经完全暴露在了夜色下。原先的那座小楼,竟似不翼而飞。
四周堆积如小山的残碎木板见证了方才那场较量到底有何等可怖威力。
夜风徐徐荡开,一张破碎得不成模样的纸图飘到了夏蝉身前,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张佛祖画像。
“九幽,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院子门口,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缓缓浮现。不过,他只是站在门口,并未走进。夏蝉死死盯住那个站在众剑卫之外的男人,眼里燃烧着熊熊火焰。
夏君临注意到了这道目光,他视线微转,移到夏蝉身上。
“妖女,还不束手就擒?!”
11
妖女?!
夏蝉看了看娘亲,又看向夏君临,这才意识到,对方喊的就是自己。
“我是女的?”
夏蝉呆立半响,仍是没有回过神来。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张狂笑声在山野间回荡起来。夏候从夏君临的背后闪出,指着夏蝉癫狂笑道:“哈哈哈...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人,至今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
夏候一边笑一边说:“二十年前,你娘亲九幽妖女和父亲私定终身,怀了你这个小妖女。然而,正魔大战中九幽圣女被鬼王重创,即将出世的你还未爬出娘肚子便就死了,后来这老妖女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妖法,竟仍把你生了出来,还在三年之后成功将你复活。老妖女就是老妖女,她知道,神剑山庄的主人必须是男人,为了让你这个小妖女可以窃取我神剑山庄的传承,她让父亲对外谎称生了个男孩儿。于是,这么些年下来,大家都以为神剑山庄有大小两位公子,实际上...哈哈哈...神剑山庄就只有我一个少庄主!而你!你个魔教妖女,竟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夏候捂着肚子大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真是可笑啊,你这个小妖女,竟然做了十七年的男人,哈哈哈...恐怕,你连什么是男人都不知道吧?要不要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做男人?”
夏候一边笑着一边往前走出两步,竟是真准备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开裤带。
“放肆!”
九幽圣女轻喝出声,随即,她食指微弹,一道透明波纹便自身前消失,等再出现时,已抵至夏候身前,后者正准备脱下裤子,余光却忽然瞥见了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逝,紧跟着,他便感觉身后传来一股沛然大力,将他死死往后拽去。
可是,夏君临的反应终究还是慢了一线,就是这一线之差,夏候右手食指便少了半截。
落地以后,夏候呆呆望着自己的右手,停了一瞬间,断口处才终于喷出血来,滚烫的血箭顿时射了夏候一脸。
“老妖女,我要杀了你!”
夏候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他的脸上涂满鲜血,表情显得十分狰狞。“老妖女,我一定要杀了你,不...不...我要先折磨你,把你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再慢慢的要你的命...”
夏候像个疯子一样站在那儿胡言乱语,他疼得浑身颤抖,眼里填满凶光,可是,却半步都不敢往前迈。
夏君临偏头看了眼自己这个宝贝亲儿子,眉头一皱,冷声道:“给我住嘴!”
夏君临说完,夏候就像是受惊的猫一样,往后一缩,再也不敢开口了。
喝退夏候以后,夏君临再度看向院子中央,九幽圣女仍盘膝而坐,夏蝉则像是傻了一样跪在她娘亲旁边,双目涣散没有丁点神光。
“九幽,我知道,你把那件东西藏在了这孽种身上,原本我答应过你,不会动她,可是现在她已入魔,若我任由她胡作非为,江湖少不了要遭受生灵涂炭的恶果了。”
夏君临紧紧注视着九幽,看她一言不发,不由长叹一声,道:“念在你我夫妻一场,我会给你们娘俩一个体面的结果的。”
“君临。”
沉默许久以后,九幽圣女终于开口,她眼睛始终闭着,却像是能看清世间所有。她抬头望着夜空,轻声说道:“你说,蝉儿以后会喜欢这样一座江湖吗?”
夏君临被九幽问得一愣,沉吟了一下,他才接话道:“正魔不两立,即便她能活着出去,但是,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无法融入江湖中去的。”
九幽圣女闻言笑了笑,说:“我却觉得,她能活得很好。”
夏君临张了张嘴,还是把要说的话收了回来,事已至此,他已不愿再同她争辩什么了。
九幽圣女最后再望了眼这美丽的夜空,然后看向夏君临,认真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的,这江湖从不看所谓的善恶,他们只以自己独有的标准裁定正魔,恰巧不过的是,蝉儿,我,以及所有魔教中人,都被不小心划到了标准的另一边罢了。然而就是这样,我们的身份就始终无法改变,魔就是魔,只要不肯屈服于正道的规则,那便是魔,便只能被排挤在江湖之外。”
夏君临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九幽,这道理你我早已明白,但江湖千百年来都是这样,没人能改变得了,不服从的,就只有被抹杀,即便是你我,也不例外。”
“嗯。”
九幽圣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她望着夏君临,轻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打个赌,像二十年前那样,我赌一面,你赌另一面,我先说。”
“好。”
夏君临重重点头。
九幽圣女偏头看了眼女儿,柔声道:“我就赌,我们的女儿,可以把这规则改了。”
12
夏君临看了看九幽,又看了看夏蝉,缓缓点头。“可以。”接着,他继续说道:“不过,首先她得活过今晚才行。”
“那是当然!”
九幽圣女开心笑道。那突然绽放的明媚笑容将夏君临都给看呆了,令他不由想起多年前的许多美好回忆。
九幽的脸上闪耀着奇异光芒,她忽然坐直了身子,双手搁置在膝上,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般笑道:“赌约正式开始,我先帮蝉儿试试看,能不能先抢个好彩头。”
夏君临闻言浓眉一拧,大喝道:“九极剑阵!”
将九幽圣女二人团团围住的八十一位神剑山庄的顶尖高手顿时闻声而动,冰冷的剑光像一条条灵蛇般在院中快速游动,它们不时向九幽吐出信子,却没有急着攻击,像是不停试探着,等待着最佳时机。
大约过了几个呼吸,又或许更久。当樟树上最枯瘦的那片叶子缓缓飘落坠地之际,站在院子门口的夏君临猛地深吸一口气,断喝道:“击!”
八十一名剑道高手,八十一柄宝剑,如一朵莲花般朝中间凝去,而这朵莲花的莲心,便是九幽圣女。
剑莲凝聚的速度极快,几乎眨眼间便就合围到了一起。可那也就几乎。因为九幽圣女的动作更快,她只需要半个眨眼间的功夫。
她睁开了眼睛。
两道璀璨无比的金色光芒从她眼中透射而出,瞬息间覆盖了整座院子。
......
许久以后,金色的光芒终于如潮水般褪去,夏君临放下衣袖,艰难睁开眼睛。他神情复杂的朝院中望去,曾经安谧祥和的一座小院,如今已是满目疮痍。
九幽圣女依旧盘膝坐着,神态安详,神剑山庄的八十一名剑道高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五脏六腑全被震碎,无一例外。
九幽圣女的眼睛已经睁开,当最后一丝金色光芒逸散后,一双漆黑靓丽的眸子呈现在这粘稠黑夜中。
这一刻,她的美,真是到了极致。
“蝉儿,你看,阳光真的可以普照世间。”
13
此时,月亮已躲进山后,小院缓缓陷入到了黑暗当中,夜更寂静水更凉。
夏蝉感到自己正一寸寸往深渊跌去,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陌生,这儿没有一样东西是她熟悉的。
哦,有的。她唯一熟悉的,就是那些树梢上的蝉鸣。可是,寂静的黑夜里,零星的蝉鸣是那样突兀,那一声声“知了”唤得她头皮发麻。
夏蝉看向盘坐在地的娘亲,哆嗦着问道:“娘亲,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然而,不待九幽回答,夏蝉便已痴痴笑了,她的脸上,泪珠似串线般往下掉。刚刚发生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看见了。
夏蝉死死盯着娘亲,一字一句道:“原来,您就是那只金蝉。”
九幽圣女脸上露出一抹安详笑容,她看向夏蝉,柔声道:“如果不是有你,我二十年前便该死了。”
“不。”
夏蝉低着头,缓缓说道:“如果不是我,你又怎么会用你的命换我的命。”
“傻孩子,这不是换,是生命的延续。”
九幽圣女摸着夏蝉的脑袋,说:“这就是我们家族的传承,你记住,我们一族,生来就会修炼天蝉功,每一个把天蝉功修炼成功的人,只要她自己不愿意死,那便可以永远活着,这是佛祖赐予的悲悯。”
“那娘亲你会继续活着吗?”
夏蝉重新燃起希望。
九幽圣女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的夏君临,说道:“我呀,其实很早以前就死了。”
夏蝉楞了楞,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身后,夏君临望着九幽,突然叹息道:“你修炼多年的闭眼禅,为了这个孽种一朝散尽,值吗?”
“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九幽抬眼看向夏君临,笑着说:“吾心即禅心,何来散去这个说法,我只是觉得有些累罢了。”
说着,九幽的眼中竟又缓缓凝聚起了些许金芒。
夏君临见状瞳孔猛地一缩,手中宝剑毫不犹豫的刺向他面前的夏蝉。这时候,九幽圣女却猛地起身,飞扑至二者之间。
一柄长剑毫无滞涩的贯穿了九幽圣女的胸膛,夏君临满是惊愕的望着她,此刻九幽的眼中漆黑一片,哪里有半点金光。
九幽圣女眼中闪过一丝狡猾,说道:“我说,我是真的有些累了。”接着,她摁着剑身,艰难转过头去,对身后的夏蝉轻声说了句什么。
说完以后,她突然回头,双手像鹰爪般猛地探出,牢牢扣住夏君临的右臂,令他丝毫不得动弹。
夏君临并未反抗,他只是定定看着缓缓闭上双眸的九幽。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不过很快,他便从中恢复了过来。
“现在你娘亲已死,你也该把命交给我了。”
夏君临看着夏蝉说道。
“滚开!”
夏蝉双目圆睁,怒喝一声,闪电般捡起身旁木棍,大臂一屈一拧,宛若一头蛟龙出渊,猛地撞向夏君临。
“不自量力!”
然而,夏君临只是轻飘飘将手向前一探,便轻易抓住了棍子。
夏蝉拼死抵着木棍,可是不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再向前挺进半分。
夏君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放弃挣扎吧,比起你娘,你还差太多了。”说完,他食指微屈,在木棍顶端轻轻一点。夏蝉登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根伴她多年的樟木棍子自前往后,寸寸断裂,直至夏蝉虎口处,将她整个右掌炸出一团猩红血雾。
“啊!”
夏蝉喉间传出痛呼,紧跟着,她左掌朝地上重重一拍,溅起一圈尘土,烟尘之间,她倒翻着朝夏君临挥拳砸下。
“退!”
夏君临向上伸出左手,并指如剑,后发先至抵在了夏蝉双拳之前。凌厉无匹的剑气在夏蝉的一对拳头上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线,一条条血箭从中飙出,好些都射到了夏蝉脸上。她双眼中喷出强烈火焰,银牙一咬,忽然放弃抵抗,双臂大开,敞开胸膛,任由对方那犹如实质的强悍剑气刺来,与此同时,她不退反进,身子往后一弓,鲜血淋漓的双掌突然抓住夏君临肩膀,张大嘴狠狠咬了下去。
“孽种,你好胆!”
夏君临吃痛之下眼睛眯紧,身子虽站在原地不动,鼓胀的真气便已顺着肩膀冲出,将夏蝉的脑袋震得直往后仰。可夏蝉方才咬得太过用力,牙齿已深深嵌进肉里,这一震,不仅震断了她的门牙,还带出了夏君临肩上的大片血肉。
夏君临脸色涨红,右脚闪电般踢出,直中夏蝉小腹,这一脚下去,夏蝉就像弓着的虾米一样被踹飞了七八丈远,直至撞上了池塘边的柳树才终于停下,粗壮柳树被震得猛烈一抖,垂下的柳枝在水面上划出一圈圈涟漪,惊走了仅剩的几尾小鱼。
夏蝉背靠着柳树,双膝跪地,浑身上下都被自己的鲜血涂满,她气息萎顿的瘫在那里,想要动一动手指,却发现已没了半分力气。
“受死吧,和你娘亲共同赴死,黄泉路上她也能免了寂寞。”
夏君临也是被夏蝉方才的疯狂举动给惊到了,他努力平复下胸膛的气愤,鼻息间似乎都还能闻到她唇齿间的血腥味。
“魔教中人,终究养不出一口坦坦荡荡的浩然正气呀!”他如此想着,左手掌心开始凝聚起一团闪亮剑气。
九幽的双手扣得太死,夏君临行动不便,不过并没有关系,像他这样的绝顶高手,杀人不必亲手染血。
只消这一团剑气过去,她就会彻底没命了吧。夏君临神情淡然的想着。
夏蝉颓然跪在柳树下,呆呆望着不远处的娘亲,她的身体,已经被那柄绝世好剑贯穿,彻底没了半点生机。只不过,她的脸上,似乎还泛着霞光,像是永远都留在了陨落前的那一刻。
忽然,夏蝉干燥的嘴角上咧出一丝笑意,紧跟着,她像是疯了一样大笑。她的眼中满是泪水,可是她却在开心笑着。这样一种癫狂状态,令不远处的夏君临都难以保持淡定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夏蝉低着头,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跟着,她猛然抬头,眼睛瞪大,死死盯住夏君临。她的嘴中,陡然发出一连串凄厉尖啸。
一听到那尖啸,夏君临脸色猛变,他的眼中迸发出强烈光芒,直直盯着夏蝉。那种目光,和十年前极其相似。这一刻,夏蝉终于明白其中还有着些什么情绪了。
那是,恐惧。
在这一串凄厉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中,黑暗里,四面八方,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跟着,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
夏君临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一样,缓缓抬起沉重无比的头颅,发现,山野之间,尽是蝉鸣。
在一片尖啸中,铺天盖地的灰蝉自四面八方而来,像黑夜一样将小院吞没。
14
山风徐徐,曦光将近,神剑山庄最深处的那座小院,彻底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在那大山之下,一团乌云凭空升起,若是走近了便可看清,那竟是成千上万只灰蝉聚在一起。
在这团乌云即将升上山巅之际,山脚之下,原先小院所在之地,一道流光陡然上攀,如激射的炮弹一般,瞬间便追上了蝉群。无数灰蝉像潮水一样分开又合上,将那道身影拱卫在最中央。
她抱着娘亲,脚踏千山之上,看那天外有第一道霞光亮起。
.......
“记住,你活着,我便不死。”
本来,我想让夏君临叫夏歌明,九幽圣女叫紫幽圣女,后来觉得很没意思,遂作罢。
想来,这又是一篇很无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