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年怕中秋月怕半。这是舅婆生前每逢中秋都会感叹的一句话。虽然舅婆离开我们已经好多年了,但每到中秋,就会想起舅婆,想起这句话。
十七岁那年冬天,在咸阳抗战路沿街的一座居民楼上,没有暖气,我和舅婆脚对脚挤在一张单人床上,怕我冷,舅婆把我一双脚搂在怀里,我边挣脱着边说,舅婆,我不冷。舅婆抱着我的脚不放,还不冷?!一双脚冰得像石头蛋蛋一样,娃娃家,皮肤嫩,要是冻伤了,年年都有冻伤。
看舅婆执意,我也抱着舅婆的一双小脚,躺下。卸掉假牙的舅婆,裹着嘴唇道,婆不冷,婆不冷,不信你摸婆的脚咋个(像)火炉一样。
哈哈,婆是火炉,我更要抱着呢!我大笑。
虽然入睡前,舅婆拗不过我,让我搂着脚,但偶尔半夜醒来,总会看到舅婆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搂着我的脚,侧身睡在床边边,用她瘦小的身体挡着我。又怕我冷,我的被子上总是塌这舅婆的棉衣棉裤。而睡前还乖乖在我怀里的一双脚,早离开了我的怀抱。
舅婆一生勤快,做一手可口饭菜。那个冬天,记忆中,舅婆腰间系的围腰就没下过身。吃了早饭,就张罗着午饭,忙完了午饭,又寻思着做啥晚饭了。
舅爱吃锅盔油饼,爱吃芝麻饦饦。那个冬天,舅婆不是烙锅盔烙油饼,就是烙芝麻饦饦。那个冬天,沿街的空气都是一股麦香味儿。每次舅还没到家,就知道舅婆做啥饭了。
那时候,舅婆身患糖尿病住院几次,身体已经很虚弱了。面对舅的嗔怪,舅婆总是淡淡一笑,这做饭总比干庄稼活轻省的多!
第二年春天,舅婆身体稍稍好了点,又惦记着自己种的几亩地,说啥也不在城里呆了。夏天,舅去了海南,因生意不景气,又转辗去了新疆。第二年秋天,思儿心切的舅婆一病不起,弥留之际,眼睛始终看着门口,苦苦撑了三天,没等到舅回来,就撒手人寰……
现在回想起,那年冬天,是舅从求学到成家之后,和舅婆呆的最长的一个冬天,也是我从小到大,和舅婆朝夕相处最长的季节。那个冬天,舅说他过足了锅盔瘾。
又是一年中秋,又想起舅婆说过的“年怕中秋月怕半”。也许,唯有人到中年,才会明白,舅婆说完这句话的那声叹息,才明白舅婆眼中那份失落与伤感……
如今,舅婆和舅已去世很多年了,但那个冬天,每每想起,很温暖,很温馨。舅婆说,有今世的亲情,而没有来世。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