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吗?
当我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她便若无其事地走过我的身边,接着走进穿梭不息的人流中。我就跟着她,跟着她的背影,她去哪,我就去哪。
有时我会像对往事进行回忆一样去留下疑惑和思索的目光,即使从我身边走过的是不认识的人,是偶然间被我注意的人,是所有拥有相似身形的人。
比起之前好多次这样行为更加印象深刻的,是另外一个故事。某年,一个天快亮的日子,我被家里人正在热闹地讨论的声音吵醒,然后还未从梦中完全清醒过来的自己也多少因这样的喜闹氛围而吓到了......听到有声音从我这传来,她走过来露出一贯天真的微笑说道:“这一转眼,你就上幼儿园的中班了。”比起我有些惶恐的脸庞,那一刻的妈妈的脸庞让我发现了从未有过的新鲜感。
在我升入新班级的那天晚上,姥姥牵着我的小手进入剧院。人生中初次看到对我来说非常宽大的舞台,我竟有些害怕。看着很多穿着鲜艳的她在上面舞动着,这时,姥姥就举着我的小手跟着节拍挥舞着,提醒着说:“看看妈妈在上面呢,看到哪个是妈妈了吗?就在那个第一排右边......”后来,类似的画面看多了才意识到,妈妈是一位跳舞演员。
彼时我五岁了,妈妈却已经似乎觉得,我的思想已经超越同龄人太远了。不知怎的她有了让我学习跳舞的想法,和她对我的期许一样,“望子成龙”的爱的最初征兆,也出现在我的身上。我也索性满足地期待着,笨拙地迈起步子,跟随着她的脚步,反复练着基础的步调。有时边走边看着映在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和刚刚擦身而过的她比较着,总是会觉得我的脚会奇怪地扭在一起,而她总是会打消我的疑惑,告诉我:“这一遍,你走的很棒,和妈妈一样棒!”
诶,是他吗?
虽然看到他生动亲切的在我面前,却还是抑制不住地想到那时抱着他的感觉。在往他嘴里喂奶的时候,他那急促的喘息声仿佛就在耳边。
那天老师打电话告诉我,孩子要代表班级在幼儿园的创意文化节上表演节目,学校单独给他准备一套衣服。幼儿园经常会组织活动,有些需要家长参与,于是也没怎么注意,挂了电话就去学校把衣服领了回来,没想到拿回来后他手舞足蹈,开心极了。后来,他放学回到家偶尔会像模像样的做一些老师教过的姿势,只要我看到就会鼓掌,陪他走着玩。起初,我对此并不上心,想着他只是个刚满五岁的宝宝,就是学校哄他玩罢了。
到了表演那天,各个班级的家长都坐在幼儿园内简易搭建的舞台下面,都伸长着脖子期待着自己孩子上台表演,看起来更要激动欣喜。每个班的集体节目挨个表演,小朋友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唱歌跳舞各种展现自己可爱的一面。很快的,到他所在班级的表演时间了。 我坐在台下看着他,他面露微笑,认真跟着节奏动着小手,动作的变换,像个真正的舞蹈演员一样把每个动作做到位,我实在没想到他竟然完成的这么出色。
我情不自禁的就流出了眼泪。我的孩子,你真是长大了吗?他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害羞,没有因为紧张害怕而大哭,没有东张西望忘记该做什么,更没有在看到我时冲到台下寻找妈妈,他沉浸在音乐里,那么快乐。坐在旁边的家长递给我张纸巾,同样也一面笑一面落泪。
这还是那个她吗?
现在妈妈已经年近五十岁了。或许因为这个故事隔得的路途太过遥远,令人格外想念与妈妈的肌肤贴在一起,骨肉相亲的温暖,那是一种晚霞缓缓落入地平线的落寞。现在,她头发上的银丝已经分外鲜明,脸上的皮肤也失去了钻石般的美丽。
一下想起我小时候,那是第一次上台表演,我在一片注视的目光中把记住的动作都做完了,好像表现的特别好,妈妈就使劲在边上哭。我在心里这样回想。刚上小学的第一节课前,妈妈帮我剪了指甲,嘱咐我带好装在书包侧袋的糖水和水果。 新书本领回来后,她亲手给它们包装漂亮的皮肤。高中三年,她都坚持每天陪我写完作业,最后用自己柔软的丝巾仔细的擦亮我睡意朦胧的脸蛋儿。 她和我爸爸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为了监督我学习,她就和爸爸一起从头学起。有次考试我考砸了,出了校门口后我沮丧极了,我觉得我实在是太笨了!她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鼓励我,给我鼓掌,说我在她心里是最好的学生。 我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她抱着我哭。 我的存在是她唯一可以逞强的理由,还在怀着我的时候,因为早产破了羊水,她在产床头朝下躺了快两天才生下我,生完眼睛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血丝,全是血红,她还笑着说像邻居家养的兔子似的。
她说我是她最满意的孩子。她为我离开最爱的岗位,为我提早退休,临近关键的高考也陪我念书,鼓励我心无旁骛。我幼年时长的像爸,现在越来越像她。那时听别人都说,看这孩子多听话多乖巧啊。回想到那一幕,我的脸抽搐了一下,无法留住那时光,也忍不住那遗憾之情。
我依旧爱跟在她后面,跟着那个背影。很多次,我都装作不曾察觉她的样子,让她经过我身边。只是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我偷偷看了她已然褪去光泽的脸,这样的目光好像被映在哈哈镜里一般扭曲了起来,顿时我那张脸上便悄悄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看啊,这就是我最亲爱的妈妈。是她,那么时光请慢慢走,让我跋涉千年追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