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迫于无奈的“保路运动”（二）

岑椿萱被罢官了。此时的四川省正像林兆祥所预言的那样成为了一座巨大的火药桶！每一个四川老百姓的心中都憋着一股火气；每个人都想插翅飞往北京，和那盛宣怀算账！

宣统元年（1909年）四月，赵尔丰正式就任四川总督之职务。成都这个地方对于赵尔丰来说简直就是故地重游！因为他早年间受到时任四川总督锡良的推荐在这“天府之国”干过一段时间的总督。

“哼！这真是时也命也。我赵某居然又一次督川……不过这光景可真是大不如前哪！”站在成都的南门口，赵尔丰在与被革职的岑椿萱交接事务的时候由衷感叹:“想当年赵某奉孝钦显皇后懿旨督川，杀了数万哥老会成员！不过嘛，正是因为那时候的铁血镇压才把蜀地的局势给它安定下来……”

岑椿萱站在赵尔丰面前，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我说季和（赵尔丰的表字）兄，你先别美。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四川就是一座定时炸弹！你老兄肩上的担子可重呢。这次你要面对的不是进犯西藏的英国鬼子兵，而是革命党！”

赵尔丰满面春风，与岑椿萱拱手作别:“我怕它个什么？当年面对英国陆军那种炮火，老赵我照样顶下来了！西藏、新疆，我在哪没有战斗过。我说岑老弟，你就好好回乡做学问吧~嘿嘿，四川这地方，我收拾！”岑椿萱摇摇头:“那就祝季和兄好运了，岑某该说的也说完了。告辞！”

赵尔丰点头致意:“恕不远送！但愿将来有朝一日你我还能见面……”说罢回头对自己的亲随高呼:“进城！”成都此时万人空巷，都来争相看看这位新任总督到底是谁？

当大伙儿看到驻防八旗开道，马队中央高挑一面“赵”字大旗的时候浑身冷汗都下来了！有人低声喝道:“赵……赵尔丰来了！这是不让咱们有活路了啊……”其他人也说:“赵尔丰嗜杀成性，无论是面对洋兵入侵还是面对义军，一概杀无赦！这个家伙被朝廷派来，明摆着不怀好意啊。”

保路同志会的高级官员也在迎接的队伍里，他们看着六十六岁的赵尔丰骑着高头大马走来，心里一阵寒意掠过。蒲殿俊低声对罗伦说道:“我看这个赵尔丰杀伐之气过重，咱们可得小点心！”罗伦递了个“我晓得”的眼神，然后二人同时站出来:“草民蒲殿俊、罗伦参见赵大人！”

赵尔丰勒住马缰，“免礼。二位似乎就是保路同志会的骨干吧？”说完翻身下马扶起二人:“本督新官上任，自然是要多和民间打交道的。不知二位先生可否与本督一道前往总督府衙门叙谈一番哪？”蒲殿俊压住满腔怒火，从那牙缝里挤出来俩字:“要得！”同意了。

于是赵尔丰上马，也拨出两匹好马给蒲、罗骑:“请！”蒲殿俊、罗伦飞身上马一扬马鞭:“赵大人请了！驾！”这三人一人一匹马，开始向总督府走去。

等到了总督府衙门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样一幕:过往的行人会拜祭一个牌位，无比虔诚。赵尔丰好奇，随即走上前去看到那牌位是黄纸写的，中间是“大清光绪德宗景皇帝”，左写“庶民公诸舆论”；右写“铁路准归商办”。

赵尔丰也跪了下来，拈香行礼。礼毕，赵尔丰笑骂道:“无知小民，不是应该写‘大清德宗景皇帝’么？先帝爷的牌位可不能这么写。”蒲殿俊、罗伦心里加着小心，但是不动声色。他们对赵尔丰言讲:“啥子‘德宗景皇帝’哟？大清国皇帝传了这么多，不写年号一般的老百姓哪晓得哪个是哪朝皇帝噻？”

赵尔丰无语了一下，把蒲、罗让到府衙之中坐定，吩咐一声“看茶”。捕快献上茶来，他才慢慢悠悠地说道:“看起来四川的局势闹得很凶嘛。连光绪爷的牌位都给整出来了？”蒲殿俊摇摇头，喝口茶然后语气十分坚决地说:“赵大人既然做了这四川总督，就应当为民办事。岑椿萱人不行，不能体察下情。这川汉铁路的路权必须在咱们中国人手里！”

赵尔丰叹口气:“盛大人出卖路权，确实是不对。可是似乎……他也有他的难言之隐。本督会试着致电北京，看看能不能把路权给挣回来！”说罢，赵尔丰起身拱手作别:“那么有劳二位今天前来南门迎接了。二位请先回吧，本督尽力一试！”蒲殿俊、罗伦随即起身拱手，然后坚定地说:“赵大人须知这川汉铁路可是四川老百姓的命根子！我们二人且先回去，静候佳音！”

送走了蒲、罗，赵尔丰开始忧愁了起来。刚才在城门口的时候还信心十足，不过现在似乎没那么大信心了。他看得出来，四川人为了铁路可是能拼、也敢拼老命的！

“来人！给邮传部发报！请盛大人收回成命，缓收路权。四川这档子事儿处理不好没准闹得可比当年的哥老会还乱！”通讯兵单膝跪地:“嗻！卑职这就去办！”赵尔丰背着手，开始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踱步……

盛宣怀再一次接到了成都的电报，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岑椿萱向自己请命，现在赵尔丰也开始了。比起四川的老百姓，赵尔丰觉得洋人更惹不起！他一把就将电报扔下:“给川督赵尔丰回电:四川之事，刻不容缓。银行借款乃不得已之苦衷，若非如此，不可度过难关。若是到非常时刻，可以用非常手段解决问题。切切！”

盛宣怀的幕僚看不下去了。他们纷纷出言劝阻，均未奏效。赵尔丰接到北京的回电时，沉吟许久:“难道我赵尔丰又将大开杀戒了吗？！自即日起颁下严令:各道、府、州、县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收回各地之路权，不得延误！还有，告诉蒲殿俊、罗伦，本督将会于三日之后造访。”

很快，整个四川所有的老百姓都发现街上的兵是越来越多了。那些驻防八旗军、绿营军配合着新军部队和一部分衙差几乎在挨家挨户收缴股票、租赋以及各类苛捐杂税！而且税额比起以前翻了几番还多！

不过大伙很快就弄明白了，原来收税事小，路权事大！这些各地官府的公差以及清军部队可以准许老百姓缓交租赋，但是路权是必须要立刻上交的。否则轻则“监追”，重则斩首！

老百姓的怒火被彻底激起来了！大家点着火把，彻夜不停地涌向四川总督府衙示威抗议！赵尔丰心里很烦躁，听着门口一声声的“保路废约”，他终于挤出来一句四川方言:“既然如此，老子就不认黄咯！给你们这些个四川娃儿开开红山！”说罢，他下令总督府卫队开枪击杀示威民众！

随着一阵枪响，不少的老百姓倒在了血泊当中！当场至少死了三十多号人，接着有人高喊:“开红山咯！”然后示威人群作鸟兽散……接着，《申报》、《四川日报》等一大批近代化的开明报纸都以《赵尔丰滥杀无辜，以致成都爆发血案》为题目作了报道。

蒲殿俊、罗伦在三天之后的辩论当中，尖锐地驳斥并且揭穿了赵尔丰“朝廷体恤川民，收回路权也是为民造福之举动”的谎言！

五月，赵尔丰以“恭请蒲殿俊、罗伦二先生前来府衙议事”为名，诱捕蒲、罗并且将他们关进成都牢。谁都知道，成都的大牢里关押的因为抗议盛宣怀的人不少，而且这些人大多数有去无回……

革命党开始在保路同志会里发展势力，他们很快把这个温和的改良组织变为一个暴力的革命团体！林兆祥组织成立了“保路同志军”，并且任命了总司令。此外，他们利用四川水系发达的特点，在木板上写上“赵尔丰先捕蒲、罗，后剿四川。各地同志速自保自救”的字样，然后刷上一层桐油再把木板扔入江河之中。革命党人称之为“水电报”。

于是同志军的势力遍布四川全省！赵尔丰十分担心，下令“严禁水电报”。然而“水电报”不仅没能禁住，反而越来越多了……四川人民对清政府已经彻底绝望，他们的革命热情已经被点燃！

与此同时，安插在荣县县衙当中的革命党开始游说县令。到了五月十四日，各地的保路同志军发动了武装起义！他们打出的旗号是“讨伐赵尔丰滥杀无辜”！接着，整个四川便陷入血战当中，与清军交战。

清军起兵匆忙应战，但是大多不愿意陪着腐朽的清王朝送死！他们连战连退，有不少的要地都被起义军占领。在成都郊外，保路同志军的主力部队与驻防八旗军展开了大规模的会战。林兆祥、邓孝可二人身先士卒，杀入清军阵营之中……

由于中国同盟会会员的模范作用，战局进行得十分顺利。容县的游说工作也取得了成效，革命党党员吴玉章在二十五日宣布:

自即日起，容县脱离大清帝国统治，独立为一合满、汉、蒙、回、藏五族为一体的共和之地！

伴随着容县的独立，越来越多的清朝地方官看清了形势，纷纷在同志军杀到之前要么投降要么宣布起义反正。总之，四川的形势逐渐偏向起义军的方面。

六十六岁的赵尔丰本想亲自督战，但是没等他下令，暗藏在身边的革命党就杀了他。于是四川省彻底独立，成为了中国第一个共和制政权。宣统三年（1911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四川成立了临时的“大汉四川军政府”。都督由薄殿俊担任，副都督由朱庆澜担任。

赵尔丰的死，预示着清廷完全丧失了对四川的控制能力。但是同志军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们一面在四川推行新政，一面电请中国同盟会总理孙文先生回国主持革命大计！因为薄殿俊知道，清军随时可能进行反扑！那么，丢了四川的清政府会做出什么决定呢？载沣的“监国摄政王”还能干得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