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大学时非常要好。毕业后她回到了老家,考上了公务员。
在我刚来到杭州的第一年,她说我来看你吧。我们在杭州汇合,然后一起从杭州坐大巴去了一趟上海。那时候还没有高铁。
那是我1996年以后第一次重回上海。
以当时我们的经济能力,自然是去不了高大上的地方,无非就是站在外滩边吹吹风、观望了一下东方明珠和黄浦江上的夜行船。
她当时对我说:我想去吃顿肯德基。
把我乐坏了。
当时已经是2008年了,如果1996年我站在天桥上为了一顿吃不起的麦当劳而游荡许久,2008年,再没钱,吃两个汉堡、喝一杯可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她当时说话的时候特别认真:我想吃肯德基,我们老家没有肯德基。
我顿时想起,是,我们老家也没有肯德基——有肯佳基、有肯肯鸡、有肯德鸡……就是没有肯德基。
这让我要开始倒叙到最初我们毕业时,各自为自己的人生所做的选择之初。
211大学入学的时候,我们都有点膨胀。
211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都有点迷茫。
要不要留在北京?
要不要考公务员?
要不要朝九晚五?
要不要回老家?
一系列的问题,在系主任那里,就一句话:从今以后,你们各显神通。
所以有人选择了北漂,有人选择了回家,有人选择了继续考试读研,有人选择了考公务员——无疑的:
没关系没背景的,都选择了北漂和招聘会,相信了那句“大城市生活靠本事”;
有关系有背景的,都回了老家和公务员,也应证了那句“小城市生活靠关系”。
所以我这位同学回了老家成了公务员小姐,结合她的家庭背景,感觉也是蛮理所当然的。
但2008年我们在外滩,她说她想吃顿肯德基的时候,我真心怀疑过她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我没问过她后不后悔.
——到今天,我再回想这个事,想我当时为一顿肯德基为她遗憾,呵,真是so young so naive.
这几年,我们联系不算多。
我2014年买房的时候,问她借了2万元钱应急。当时我有一个算男朋友的男朋友吧,我问他:我要买1楼还是11楼呢?他说:……你自己定吧。我就知道这套房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
我打电话给我这位远在2000公里外的朋友时,是我们大约有五年没有彼此联系过的时候。电话接通时,她正在医院,儿子发高烧。我提出借钱,她二话没说,把儿子看病的钱都凑上马上给我打了过来。
我记起来我在大一那一年寒假,放假回四川的时候,她把我送到学校北门外的定福庄公交车站,车来了,她帮我把箱子提上车,叮嘱我:小心啊,慢点啊,安全啊……司机想关车门好几次,车厢里的乘客都笑了——她照顾我就像我生活不能自理一样。
我第一次在入学报道的时候,见到她,是在校区医院体检,她晕血。还没轮到她抽血,她就主动走过来跟我说:一会儿如果我晕了,麻烦你把我扶住。那时候送我去北京上学的妈妈还陪着我一路,我回头就跟我妈悄悄嘀咕:这个女孩子长得好像周迅哦。她穿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170的个子,笑嘻嘻的,很漂亮。
在我这次来上海之前,她说她要和老公儿子来迪斯尼,对了一下时间,我们正好擦胸而过,没能约上。
我在她朋友圈里看到她去了自然博物馆,还和老公儿子穿了情侣母子装,一家人很开心很喜悦。
想到上次她还和老公是恋爱关系的时候,大家一起约过一次厦门鼓浪屿之旅,那算是我很美好的一次旅行记忆。我和她老公两个,在画廊旅馆的露天小院里,喝得昏里昏戳,两个酒鬼,相逢恨晚。
有一次我路过她的城市,在她家大约300公里外的另外一个城市,他们两口子专门驱车来接我到省城happy,又火锅又喝酒又泡澡,折腾到凌晨6点……第二天这两个人还要上班……
我第一年上班,大年三十,在北京,为了节省回家的机票,买了初一的六折,第一次一个人在北京过除夕——北五环清河金五星的筒子楼宿舍里。她给我们一群要好的七八个朋友一一联系,让她们分别在那年除夕的晚上给我打电话,祝我新年快乐。所以那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又一个电话,没有孤独。
也是我第一年上班,我的生日,11月。我在第一份工作的商场,做着开业前最后的准备工作——给各个商铺擦灰扫地——我一个211大学毕业的本科生,一个“北京优秀毕业生”,一个“中央三台奖学金优秀毕业生”,给人擦桌子、扫地!——你想我当时对这份工作有多气馁!就在我沮丧万分的时候,她带队,带着我们要好的几个大学同学,扑面而来,来到了我的工作场地,当时我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没有事先电话联系过,就是这么的惊喜,意外。
……
很多吧,关于我们之间的小故事。
其实当时,像她这么好的朋友,也有几个。
岁月流逝、生活变换,大部分都不如从前亲切。
有一天,我问她:谁谁谁,以前我们很好的,为什么现在疏远又隔阂了呢?她大概开解了我一番,也说出一些道理。然后,我就释怀了。
有些朋友遗失了,那就丢掉吧。
岁月带不走的,才是真挚的。
我的这位朋友,在结婚以前,是个江湖儿女。开机车、当老大,很有血性。结婚以后,温婉了很多。但她身体里总有自由的灵魂,异想天开的个性。
活得依然那么真挚、热情。
2008年我们一起去了甜爱路。上海据说最浪漫的一条路。
我第一次在墙上看到叶芝的《当你老了》:
多少人用真心或假意,
爱过你的美貌和俏丽短暂的青春,
但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渐渐衰老的脸上的悲戚。
直到今天,我都最喜欢这一版的翻译,
不是莫文蔚的那首歌词,也不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