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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正好,胡同里没工作的女人们开始聚在一起探讨“家国大事”了。
“喏,门口有棵老槐树那家,前不久丈夫没了,惨得很嘞......”妇人努了努嘴,微抬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啊?男人没了,她又没有工作,以后可咋活嘞?”一旁穿红花衣的妇女面带同情插嘴道。
“人家那房子是花钱买下来的,不像咱们月月交房租,而且又没有孩子拖累,男人死了再找一个呗,还轮得着咱们来同情她?”稍微年轻的女人听到红花衣女人的话后,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
“她男人咋死的啊?之前不还看见俩人有说有笑的出门吗?”刚搬来不久的人好奇道。
“据说是自杀的。”
“为啥啊,工作顺遂,老婆漂亮又贤惠,不愁吃穿,咋就想不开呢?”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屋里的男人确实是自杀死的,但死之前好像还杀了外面的情人......”一路过的妇人听到她们在讨论那家人,连忙加入其中,捂着嘴小声跟周围人八卦着。
“他们夫妻平时不是看着感情好得不得了吗?怎么也会在外面找小三啊?”
“唉,可怜了他太太,顶好的一个女人,自己丈夫长年在外鬼混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一个大婶儿面带同情地说道。
“啊?自己枕边人做这些事她一点儿都不知道?唉,看来一直被蒙在鼓里啊。”
“谁说不是呢?看来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众人七嘴八舌道。
“之前看他们夫妻俩同进同出,还以为多恩爱呢......”
不远处走来了一位手拿挎包、穿着旗袍的长发女人,摸约三十岁,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股子书卷气,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家。
“咳咳......咳咳......,别说了别说了......”围在一起的众人见正主儿到了,立刻忙得不知所措,脸上八卦的神色都没来得及收敛。
路过小群体时,女人朝她们点头一笑,随即就进了家门。
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庄严的办公楼平添了一分温柔,大门前宽阔的石阶,迎接着每一位踏入这座建筑物的人,而上面的痕迹则诉说着时间的翻转。进入大门,步履匆忙的职员穿梭在办公桌之间,墙面上有些褪色的画,无不彰显了历史的沉淀。
繁忙工作后的夜晚总是十分美妙的,宁静的星空和静谧的夜幕,仿佛是自然的治愈力量,让人感到心情愉悦和宽广,仿佛所有的困扰都可以放下,享受这份美好。
结束了一天的繁忙工作的冯科长冯辞,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躯,在同事和下属的问候声中走出办公楼,然后带着如这夜色一般美好的心情来到了首都大戏院。
因是去赴一场“美丽”的约会,冯科长特意在来的路上买了一枝热情似火的红玫瑰,放在上衣口袋里。
大戏院门口,一位身姿婀娜、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双手环抱臂膀等在入口处,见冯科长出现后,立马展露笑颜迎了上去,冯辞将玫瑰花送给女人,女人面含惊喜地接了过来,紧接着男人附身在女人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女人面色猛地涨红,随即轻捶男人的胳膊,又推搡了一番。冯辞被打了也不见生气,轻笑着捏了捏女人的脸颊。
随着戏剧开场的提示,两人相携着进入了戏院。
刚进去,映入眼帘的是许多的桌椅板凳和引人注目的舞台。前面是几排带着靠背的木椅,木椅与木椅之间放了略高一些的小桌子,用来摆放茶水和瓜子点心等,这属于“雅座”。后面则是一些长条凳,为了避免前面的观众挡住视线,凳子腿儿会逐渐加高。到了最后几排,要坐上去都要花上一点“力气”。座位区之间空出来的位置,以戏院的柱子为界线,是所谓的“站票”。
这间戏院大约可以容纳六七百人看戏,属于规模较大的戏院。
他们提前预定好了,一进去就有专人带领着二人到前排雅座区就座。刚一坐下,立马就有人奉上茶水和瓜果。
还未正式开始前,周围总是有交头接耳的声音。当正式开始时,那些声音逐渐淹没于开场的铜锣声中。
今晚排的戏是当下最火的《桃花扇》,讲述的是侯方域和李香君的爱情故事。冯科长看着演出,手中捧着热茶,又有美人陪伴在侧,觉得浑身惬意极了,人生莫过于如此了。
可正当他抿了一口茶还未来得及吞下时,意外发生了,只见他的脸紧绷着,呼吸暂时停止......伴随着一声“啊切!”,这突然静止的画面又活了过来。
旁边的女人见状立刻拿出手绢,想给冯科长擦拭,但他微微抬起手臂拒绝了。
这个突然发生的意外是任何人都避免不了的,上至历朝历代的皇帝,下至平民百姓都会打喷嚏。
冯科长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慢条斯理地用手背揉了揉鼻翼,同时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人的反应,似是在思量刚刚自己的喷嚏声有没有影响到周遭安静看戏的看客,毕竟能坐上雅座的人也不是平头老百姓。
当他的视线扫到前方时,突然就觉得有点难为情了。
因为他看到坐自己前面的两人正小声交谈着,只通过侧脸就可以看出女人的好颜色。白皙的皮肤在不算明亮的戏院内更为突出,一双清澈灵动的耀眼黑眸,直挺娇俏的鼻梁下唇色不染而绯,侧脸轮廓清晰流畅,菱角分明却也不失柔美,左眼下一粒泪痣更是点睛之笔,给女人增添了三分魅惑。
右侧的女人似是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影响到旁人看戏,于是便伏在男人耳旁低语,时不时抬眼向后扫了几眼自己,最后抬起左手点了点男人的西装外套。
随着女人抬手的动作,本来还沉浸在女人盛世美颜中的冯辞突然惊醒了过来,他看到了自己刚刚喝的、伴随着喷嚏溅到男人白色西装外套上的深褐色的茶渍。
这下子顾不得欣赏女人了,冯辞内心有些忐忑不安,因为那白色西装的面料一看就比较昂贵。
“糟了,带有我唾沫的茶渍溅到他西装上了。”冯辞心里想着。尽管是他,凭着每个月的薪水,要买这种昂贵的西装也是要节省一两个月的。
那身穿白西装的男人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看了冯辞和他身侧的女人一眼,并未说些什么,随手掏出绢帕给了身侧的女人,让她帮自己擦拭后背的水渍。
白西装男人转身的一刹那,冯辞瞬间变了脸色,这男人他曾经见过,是省厅长身边的秘书长林责,负责厅长的日常事务,虽然从名义上说他只是个秘书,但在省厅面前比许多市长的话更管用。更糟糕的是,他最痛恨对家庭不负责,在外面胡搞的男人。
女人接过绢帕将男人背后的水渍擦完,然后将绢帕随手扔在了小桌上,同时再次侧头看了一眼冯辞二人,眼中带有几分不满和警告,过后又转过头去认真看起了戏来。
虽然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但冯辞从他们两人的眉宇间可以看出来,他们有点不高兴。
作为一个在小官场混得风生水起的冯科长,靠的不仅是工作上的努力,还有超高的情商和超快的反应力。在林责看向他和身侧女人的一瞬间,他立刻收回了被女人挽着的胳膊,随即瞪了一眼她,示意女人不要同他在大庭广众下与他拉拉扯扯。
女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正要生气时,见男人同自己打眼色,也就没有闹腾起来,只是收回挽着的手,环抱在胸前,贝齿微微咬着下嘴唇,眼睛直直地看着戏台。
冯科长如同调色板的脸几经变换,终是镇定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左右环顾了一下,探过身子,伏在林秘的耳旁低声说道:“对......对不起啊,林秘书,刚......刚才我的茶水溅到您的白色西装上了,但我不是故意的,希......希望您能原谅我......”
被冯科长突如其来的低语吓到了的林秘书,瑟缩了一下肩膀,用手掏了掏耳朵,随即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坐下看戏吧。”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希望您别放在心上,要不您把衣服脱下来,我洗干净再给您送到家中?还有旁边是我妹妹,她......她刚大学毕业,以前没来过戏院,我今天带她来感受一下而已,我......”
看戏再次被打断的林秘书,非常不悦,转过头来对冯科长道:“你能安静点吗?刚刚我已经说我知道了,你知道自己现在很吵吗?打扰到我看戏了,如果你不提这件事,我或许看过戏就忘了。你还要在我耳边一直喋喋不休吗?”说完这话的林秘书横眉立目地盯着冯辞,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就是希望他立刻闭嘴。
被打断道歉话语的冯科长,紧闭着嘴,等林秘书讲完之后,忙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您看,您看,我不打扰您了。”
林秘书见冯辞终于安静下来了,收起怒容,眉宇逐渐平和,转回头看戏前漫不经心地撇了他一眼,随即就被精彩的戏剧吸引了。
坐回到位置上的冯科长被那一眼看得又忐忑不安了起来,撇了一眼旁边的玫瑰花,内心慌乱“他刚刚是不是看了一眼这玫瑰花?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连话都不想跟我讲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刚刚是不是没跟他解释清楚啊?等会儿看完戏我要不要再去解释一遍?说不定他现在没有怀疑,等回去后想起来看到的玫瑰花就会怀疑了!那我的仕途就走到头了,不行,等会儿一定要再去解释一下......”
随着戏剧的落幕,如坐针毡的冯科长想立马找到林秘书再解释一番,但前面的林秘书一行人并未给他这个机会,随着戏剧的落幕,便大步流星地从特殊通道走了。
和女人一起走出戏院,冯科长没有了来时的好心情,内心频频走神,就连女伴说的什么也不知道。
女人见他这样,一跺脚,随即就从反方向走了,但女人的步伐并不快。实际这时女人就是在等男人回来拉住自己,但冯辞此刻满脑子都是如何跟林秘书解释清楚,根本就没时间搭理女人。
就这样,冯辞心事重重地走回了家,浑然忘记了今晚的女伴,
回到家后,冯辞仍心有不安,妻子见冯辞心不在焉,便问起了缘由。
有一个能倾诉的对象,冯辞立马将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妻子,隐去了在戏院看戏的部分,只说自己不小心喷了茶水在领导昂贵的西装上了,关于那个女人的事他更是只字不提。
说完之后,妻子也跟着他紧张了起来,拉着丈夫的手问道:“那你事后跟他道歉了吗?他当时的态度是怎样的?”
说到道歉,他就有些气馁,捏了下妻子的手回道:“事发的时候,我立刻就跟他道歉了,但他的语气很不好,而且也很不耐烦,我当时就没敢多说什么,结束后,他也立刻就走了,根本没给我时间再次解释。”
“那你明天必须得去一趟,明天刚好休息,上午去买一套一样的西装送到领导家里,然后再恳切地道歉,不然他会觉得你在公众场合举止不端,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很容易影响到你的工作。”
听过妻子的话后,冯辞陷入了沉思......
“举止不端。”这四个字一直回响在冯辞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直伴着冯辞进入睡眠。
第二天一早,冯辞就去买了一套看着就十分昂贵的白色西装,用礼盒包装着。一到下午,他就提着礼盒上门找林秘书解释了......
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人,长相一般,身材略微有些臃肿,但胜在气质很好,举手投足中都透露出一股从容和优雅。
此时冯辞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礼物和要解释的话语中,对来开门的女人只是微微欠身,点头致意,并未过多留意女人的长相,知道和昨天戏院见到的女人不一样,也只以为是林秘书家雇佣的佣人而已,并未记在心上。
女人对此似乎也是习惯了,将人带到林责面前时说了一句:“来客人了。”说完不等林秘书回话便直接离开了。
冯辞侧头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女人离开的背影,差异的眼神似乎在说一个雇佣的佣人竟敢如此对待雇主。
林秘书没有读懂他眼神里的话,但注意到了他若有所思的侧头一看。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林秘书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盯着冯辞,仿佛能洞穿他的内心。
冯辞转过头来见林秘书一直盯着自己看,心里一慌,以为他不满自己盯着女人的背影看。
“林秘书您好,昨天我们在大戏院见过的,我姓冯,冯辞。”冯科长开始向林秘书解释,“我不小心将茶水溅到您衣服上了,非常抱歉,但我不是故意的,还有昨晚那个真的只是我的妹妹,那朵玫瑰花是她自己在路边买的,跟我......”
“你来就是说这事儿的?简直浪费我时间,好了,不要再提了。”听到戏院这两个字,林秘书立刻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耐烦,挥了挥手,想转身进屋,但又被冯辞拦住了去路。
“林秘书,这是赔给您的衣服,请您收下吧!我为自己昨天失礼的行为向您道歉。”冯科长弯下腰、双手将装着白色西装的礼盒捧到林秘书面前。
林秘书推开面前的礼盒,只说了一句:“昨晚的玫瑰花很不错”,并没有收下那个装有西装的礼盒。
一瞬间,冯科长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似的,一下子喘不上气来。“玫瑰花”这个词好像是一个控制开关,冯科长如同被点穴了一般呆愣在原地。
林秘书拍了拍冯科长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就进屋了。而冯科长如小山般的身躯,在一瞬间垮塌了下来。
冯辞心如死灰地走出了林秘书家,失魂落魄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跟来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此刻天气阴沉,不多时便下起了濛濛细雨,冯辞走在这雨幕中,衣服被打湿也毫无察觉。出门前精心打理的头发和手中精致的礼盒在此刻显得多么可笑。
回到家中,餐桌上摆好了美味的食物,妻子还在厨房忙活,见他回来了,立马开口询问道:“跟林秘书解释得怎么样了?”
她出来见到丈夫浑身湿透,“呀!”一声惊呼,“天哪,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没有撑伞吗?”边说边急急忙忙去衣柜给他找干净的衣服。
冯辞一言不发地看着妻子为自己忙上忙下,在换完衣服后,他对妻子说:“你先吃饭,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不用等我了。”
妻子看着丈夫心事重重的样子,眼底飞快略过一丝犹疑,不过很快就坚定内心的想法,随即露出担心的神色,装作和平时一般,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因为丈夫秉持着“男主外女主内”的‘铁律’,从不让她过问工作上的事情。
冯科长又迎着雨丝出门了,谁也不知道他出去是要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冯辞一晚上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
“请问是冯太太吗?”一名警官敲响房门。
“你好,警官,是的,我是冯辞的太太,请问有什么事吗?”冯太太回答道。
“昨晚,您的丈夫杀害金玉堂的林予舒女士后自杀身亡,请您前去认领遗体。”警官面带同情地说出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冯太太顿时如遭雷劈,身子瘫倒在地,捂着嘴大口喘气,眼泪也涌了上来,不敢相信警官嘴里的人就是自己彻夜未归的丈夫。
“冯太太,节哀。”警官也很同情眼前这个丧夫的女人。
可就在警官看不见的瞬间,冯太太擦干了眼角的泪,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的笑,仿佛计划得逞一般,也让人不敢直视。
而此刻,林秘书拿着一瓶包装精美的香水回到了家中。
中年女人正在擦拭沙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听到林秘书回来的脚步也并没有起身打招呼,只继续做着手上的事,似乎那些事比自己的丈夫更加重要。
林秘书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女人的腰,眉宇间飞快闪过一丝嫌弃,不过很快就不见了,“老婆,这些事让那些佣人们做就行了,何必要你亲自动手呢?”
听到这话,女人也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没事,我习惯了,不做点什么反而闲得慌。”
林秘书拥着妻子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面向自己,然后拿出包装好的香水递到女人眼前。
“老婆,结婚纪念日快乐。”林秘书深情款款地对妻子说道。
看着眼前多出来的礼物,女人并没有很惊喜,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但突然看到林责鬓边多出来的白发,又闭上了嘴,深吸一口气,接过礼物,说了声谢谢。
深夜,林责和妻子各躺在床的两侧,中间隔了很远,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心思各异。
又是一个宁静而美好的夜晚,戏院门口又等了许多人,随着锣鼓声的响起,又一场好戏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