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的乡愁-捉蛐蛐

图片发自简书App

前两天倒时差睡不着,听马未都先生讲老北京"玩儿主"都玩什么,其中一段"玩蛐蛐"勾起了我童年的很多回忆,反正也睡不着,半夜闲着也是闲着,马老的故事激起了我的好胜心,要说玩古玩咱不行,玩蛐蛐我比他专业,就瞎写两段。

八十年代初的童年,我的物质生活是比较贫乏的,父母其实挣不少钱但是绝大部分都用来帮助别人和救济老家的穷亲戚了(这段有机会可以重点写写),但是我的精神生活那绝对的是非常富足,超级丰富多彩的。除了那个年代小孩常玩的丢沙包,骑马打仗,拍洋画,玩瓷片,拔根儿,滋水枪,拿小刀玩警察捉小偷,分田地,还玩过小女生玩的跳皮筋,chua拐(就是玩一种羊骨头的游戏)。这些都是多人游戏(俗称MMO), 至于单人游戏(Single Player Game)除了看小人书,做小实验(那时候有一本翻的巨破的130种科学小实验天天翻来覆去的自己挑着做),用我哥给我做到弓箭冬天在家里射白菜,自己做巨响巨响的纸鞭炮外就是很多跟大自然的互(破)动(坏),例如捉蜻蜓(我是此中高手,徒手捉蜻蜓可以两只手夹满八只蜻蜓)养小动物(我养过小乌龟,鳝鱼,蚂蚁)。当然最擅长的就是抓蛐蛐,逗蛐蛐和养蛐蛐了。感谢母亲大人对我所有的宽容和置之不理和放任自流(除了养蚂蚁怕蚂蚁跑出来爬一屋子问了一句),才让我的童年有了那么多的色彩。现在自己也做了父母,才更加体会到长辈对于小孩子宽容和宝贵童真理解的珍贵。

言归正传下面我们说抓蛐蛐。

小时候因为父母受冲击我是在乡下跟着奶奶长大的,乡下离北京市区也不远,才80公里,但是还是乡下。那时候对抓蛐蛐没有太多的兴趣,因为乡下的小动物们太多了。走在田里,蚂蚱,蝗虫,蛐蛐就在脚边蹦来蹦去的,随便抓。我曾经蹲地上四个小时看蝉出壳,我曾经熬夜看小鸡出壳,我曾经蹲鸡窝边一夜等着黄鼠狼来偷鸡,当然以上都以睡着了啥也没赶上告终。追狗或被狗追,追鸡或被鸡追,追鹅或被鹅追,追鸭子或被鸭子追,捉鱼,钓王八,看马打架,看羊互相怼(拿脑袋生撞bangbangbang的听着就疼,这帮傻羊),天天的鸡飞狗跳的热闹的不行。这些家伙都比蛐蛐个大,小小蛐蛐哪能入我的法眼。

童年的快乐生活一直延续到四岁回了北京。然后…这些大家伙就都看不到了,偶尔过节在地坛公园有耍大蛇刷猴的,但是平常的日子里,世界是安静的。只有蛐蛐,是我能常见到的活物,可以延续我童年的"童年的日子"。

鲁迅的朝花夕拾里面有对他童年捉蛐蛐轻描淡写的描写,那段文字我读了又读,感觉他也勉强算是此道中人。我捉蛐蛐的第一阶段是小时候住和平里的时候,那时候跟哥哥睡一张大床,夏天的时候会支一张大蚊帐,蚊帐放下,那简直就是我的小世界。我会小心的把蚊帐的缝隙用枕头和我有限的小人书塞好,然后把我心爱的蛐蛐都从玻璃瓶里放出来,让它们在大大的床上随心所欲的蹦来蹦去。平常蛐蛐捉来后是放在玻璃瓶里的,玻璃瓶里还会垫上外面带新鲜草根的实土,细细的草根会贴到瓶子盖。那个瓶子盖是我拿纸做的,为了蛐蛐呼吸方便还在上面扎满了小眼。那时候蛐蛐的主要食物是大葱,小蛐蛐很多时候就躲在空心的葱段里面,长长的须子探在外面,很是威风。蛐蛐刚刚捉来的时候是有野性的,总是想往外逃,这个时候要先把它们放在没有装饰的空瓶子里面让他们冷静冷静。碰上有些额外不听话的我就会把它们额外抓出来往空中扔,等他们被扔的七荤八素的时候再把它们放到带草带葱的模拟家园,保证就都马上安静下来了。那时候手虽然小,但是特别有准头,把蛐蛐扑在手里从来不会伤了它们的身体,所以夏天的时候每天把蛐蛐拎出来放风是我最开心的活动之一。到了晚上,我会把带蛐蛐的玻璃瓶子放到耳朵旁边,有时候关了灯不睡觉,拿手电照着看它们就那么静静的待着,能照很久。好的蛐蛐叫起来很好听,除非到了深秋的时候叫声很凄厉,一般夏天的时候叫起来很圆润。叫起来嘶哑的都是翅膀受了伤的。其实蛐蛐叫起来声音还是很大的,尤其是紧贴着耳朵。可是那时候右边躺着我哥,左边挨着蛐蛐瓶,傍着蛐蛐悠长的一声声鸣叫,觉得特别安全,特别放心,这就是我世界的全部,每每睡的特别香甜。

母蛐蛐是不会叫的,分辨母蛐蛐很简单,她们后面多了一个生殖器细管,俗称三引儿。蛐蛐还有不同种类,例如头方方的那叫棺材板,头圆圆的身子长长的那叫油葫芦等等。棺材板和油葫芦都叫的不好听,长的也丑,一般我都不留着。我在和平里有专门的捉蛐蛐的地方,就是在家和学校之间,有一堵断墙和好多碎砖头搬开砖头常常会有蛐蛐和其它"惊喜",例如蜈蚣,蚰蜒,潮虫等长相丑陋还有些杀伤力的毒物。因为一拿开砖头下面各种小昆虫,蛐蛐还有公的,母的,没长全翅膀的小的都会争先恐后的往四面八方地方海陆空三维立体的跑,一般你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眼疾手快的一秒钟看到并且抓到面向好品相好的蛐蛐那才叫本事。

小时候有一个动画片叫蛐蛐,讲一个皇帝很喜欢斗蟋蟀,要求每家每户都要上交一只蟋蟀。小男孩不小心把他爸爸好不容易抓的蛐蛐压死了就变身成蛐蛐替父还债,挺感人的。但是那时候觉得瘆得慌,不爱看。我对我的蛐蛐们都很好,除了,嗯,除了在它们斗之前会喂它们很多红红的辣椒。

其实很多人养蛐蛐不是为了玩是为了斗。我第一次知道蛐蛐还能斗是大概6岁的时候,楼上603住的我哥的一个同学,他带我们一起去斗蛐蛐。那时候有时候上他们家玩,记得好像他姐长的挺好看的,不过经常不在家。总之斗蛐蛐的小罐子是专门的青瓷小碗,里面不装土。斗之前要让蛐蛐吃辣的东西,那叫开牙。开始两只蛐蛐是不斗的,用那种专门的狗尾巴草撩拨它们在一起然后让它们觉得是对方的须子在挑衅。这样两只蛐蛐会亮出大牙咬在一起,最后输了的就蹦到罐子边上,赢了的原地不动,鼓起翅膀,骄傲而欢快的鸣唱。输了的回去后也一般没有原来叫的那么欢快了。我就跟人家比了一次,忘了输了还是赢了,我那幼小的心灵有点承受不了比赛的压力就是赢我也怕我的"金头大王"们受伤,就不跟人家比了。但是我倒是经常进行内部选拔赛,喂我的大将军们辣椒,让它们随时保持着开牙的状态。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搬家了,新家找不到断墙来捉蛐蛐,但是那时候我抓蛐蛐的技术已经非常炉火纯青了。大夏天的我带一双厚手套,在那种绿柏树,下面都是扎手的柏树枝和砖头里面找蛐蛐,经常是一待好几个小时,当然收获也不小一个玻璃瓶放不下,我一般随身带着好几个自己叠的非常厚的纸弄的蛐蛐纸筒,一个一个的带在身上。直到有一次我抓了一个大的油葫芦,放进去结果回家发现竟然它咬碎好几层碎纸跑了,至今我还记得当时的震惊。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二,身边的小伙伴们已经都不玩这个了,而我却是玩到了极致。秋虫一般是不能过冬的,但是我可以把它们放一个个小瓶子里面墙边码一溜一直养到12月底。那个时候蛐蛐叫的比较撕心裂肺,其实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为了能够吸引到母蛐蛐交配叫的很卖力。有一回我决心给我自己最喜欢的"长胜将军"一个奖励,专门抓了个母蛐蛐放到它的瓶子了,一是犒赏,二是还希望它们能下小蛐蛐。结果第二天我的"长胜将军"就不见了,找半天才找到了被吃掉一半的尸体。原来是母蛐蛐交配完需要养料生育把她老公吃了,有点类似于黑猫警长里面的母螳螂的故事。可是那时我哪能接受的了啊,悲痛欲绝的上蹿下跳,当时就掏出母蛐蛐扔到厕所里面溺毙了。然后突然一下子觉得特别没劲就把我所有的蛐蛐都从二楼阳台上扔到下面草地上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正儿八经地养蛐蛐。

再次养蛐蛐是出国以后了,那一年过暑假回老家看奶奶,好久没见了就住在了家里。早上在被窝里面赖床,享受着小乡村的宁静,天已经大亮了,外面炊烟袅袅,隔壁小厨房里五婶熬的棒碴粥的香味隔着门缝都能闻的到。这时候门帘一掀,奶奶着急忙慌的进来了,掏出一块小手绢说"庆儿啊,快起来看奶奶给你抓什么了"。我一看原来她捂着的手绢里面裹着好几只蛐蛐。那一年奶奶整八十岁,我看看她裹着的小脚上打的都是水,裤腿上还有泥,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奶奶知道你喜欢这个,刚刚在田里遛早,奶奶给你扑的,不小心还摔了一跤,快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蛐蛐?"那一年我快三十岁了,看着奶奶开心的笑,哄着她说真棒,批评说她可不能再摔着都什么年纪了,心里不知怎地就是难受。这么多年过去了,奶奶还记得我四岁时候的爱好…

再次捉蛐蛐是女儿三岁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住在UCLA的学生公寓,她有好多个幼儿园好朋友也住在这个大院就天天串着吃百家饭,家长们也是世界各地的哪都有。有一天夏日吃过晚饭我突发奇想说出去抓蛐蛐,小朋友们当然是积极响应。我就带着各种肤色的幼儿园小班的同学们满大院的找石头搬石头找蛐蛐。没想到美国的蛐蛐们比较鸡贼,有点动静就往草坷里面钻,美国的草又很长钻进去就不好找。最后就很没面子的一只都没有捉着,不过小孩子们跟着跑这跑那的很开心。

后来搬到了山上,每天都听着外面各种动物叫声,有狼,小浣熊,豺狗,狐狸啥的当然还有蛐蛐的鸣叫。洛杉矶暖和所以基本上一年四季都可以听到蛐蛐的叫声。大概去年夏天的时候我那养蛐蛐的心思又活泛了,就想着再去抓。找了几次没找到突然想到美国宠物商店里面有卖的好像。开车到了Petco, 就是一老美专门的卖宠物的连锁店。果然有,那里的蛐蛐其实都是给乌龟,蛇,蜥蜴等小动物们当饲料的,就装在一个专门的像垃圾桶的桶里,打开盖子是一个个的很多空间的蜂窝状的纸箱子。我边挑蛐蛐边念叨,你们跟了我可算是跟对了好人家了。那个工作人员小女生看我挑挑拣拣的很奇怪问我挑什么呢,我说是挑公母挑品相挑战斗力,说的她一脸崇拜。我从来没有那么容易的抓过蛐蛐,却完全没有了儿时的感觉。后来回了家,给蛐蛐们提供了一个特别专业的养寄居蟹的专业的带盖子水槽的fish tank,又挖了新鲜的土,种了新鲜的草。儿子跟着看着蹦蹦跳跳的很开心,我又给他讲怎么挑,怎么喂怎么让它们开牙,他开始觉得好玩,但是没一会就去玩iPad去了。iPad上的MineCraft (我的世界)对他更有吸引力。后来换食加水蛐蛐一只只的往外跑,不知是这老美的蛐蛐吃的好跳的高还是怎么的,反正是不好抓了。好不容易抓到手发现被压的半死,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明明是手大了啊,应该抓的更好了,也可能是手上的肉多了,或者手劲大了。没几天蛐蛐都跑光了儿子也忘了这回事,我其实没忘,但是后来认真的想了想后,养蛐蛐这事算是翻篇儿了…

前两天趁着出差回国去看了看奶奶,奶奶今年九十六岁了,还头脑清晰,记忆力很好,就是腿脚不太利落了。说起她老人家八十岁了还给我抓蛐蛐,她还记得,说"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些,现在我可给你抓不动喽"。那天阳光很好,吃过午饭我躺在她身边不小心睡着了,挨着她那一刻觉得这个小屋就是我世界的全部,特别安全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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