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未老——致亲爱的外公

被蓝色的布裹得只露出一张脸,眼睛紧闭,嘴巴呆滞的张开着。这是你最后一次真真切切的见到他。这之后的多少年时间,你以为自己早已过了伤春悲秋的年纪,只是没想到一提笔写到的全是他。

不知是哪一年的夏季,阳光如同今日一样灿烂的灼人。田埂间的生物链有条不紊的循环着,偶尔还会飞过一两只蜻蜓,你目不转睛的盯着它们薄如蝉翼的翅膀,只知道羡慕,却从不曾想过翅膀所承载的重量。他大踏步的走进院子,肩上的背篓里装着一粒粒金黄色的玉米,你伸手去握那些可爱的小伙伴,空气中流淌着的痛苦的呻吟却与你撞了个满怀。他无力的瘫倒在石阶旁。“哎哟,哎哟”的声音很快引来了家中其他人,你愣在原地,看着橘黄的背景将他灰白色的线衣无限拉长,心里被一种唤作恐惧的事物填的满满当当。

后来的岁月里,外婆不止一次的提起过这段经历,质朴的语言里藏不住的是黯然的心酸。他们迷茫的徘徊在医院各个窗口,暗红色的木板挡住了人情,只剩下两位老人的手足无措。你听着外婆的讲述,甚至可以想象到他趴在她的背上强自忍下的泪水。他曾经是她的顶梁柱,现在却不得不将自己全部的重量压在她的肩上,没有一丝保留。

他是个英武严肃的老人,一直都是说一不二。但他生病之后却不得不交出家中大权,开始他长达十几年的病旅生涯。他变得越来越像小孩子,越来越和蔼可亲,越来越自由开心。外婆说他越来越丑,你不服气,与外婆争得面红耳赤,结果却发现他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你们,眼中满是笑意。他把自己身上揣的所有钱都给家中的小辈让你们去买零食,弟弟接过钱,在他脸上印上一个大大的口水印,他也会高兴地打哈哈。你以为时光已经忘记了他,你以为他会一直这样,长生不老,你以为衰老与死亡离他很遥远,很遥远。但当他再次躺上病床的那一刻,你才醒悟到,他一直在你的面前渐渐老去。

你扶着他站在路口等车却遭到一辆又一辆的士的拒载,你想扶着他上楼,但他拼尽全力脚也只到楼梯的一半。你问他现在在哪,神志不清的他毫不犹豫的说他在攀枝花,或许在他生命最后最怀念的便是那段奋斗的青春岁月与那些曾经共同奋斗却一一离去的好兄弟。他的手因为病痛的折磨一直紧紧的握着,青筋突兀,外婆看不过去便在他的手中塞了两个核桃。他去世以后,核桃一直都没有腐坏的迹象,你曾经想砸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但终究没有动手。你在怕,你怕砸开以后再次看到他蹒跚的脚步,孤独的背影,你怕砸开以后看到里面满满都是他的痛!

所有的事物里,时光最是磨人。它让你记得过去却又再也回不到以前。如果有人问我时间去哪儿了,我想我会说,时间它一直陪着我最想念的亲人,从未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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