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不想被洗的黑色裤子。
它自称为小灰。他说,其实我并不黑,只是有点灰而已。
小灰从不曾是条白裤子,他从一出生就是黑色的,身上除了黑色也没有多余的图案。他自以为这样简朴大方必会是受人青睐的。
实事上也确实如此。他的主人,大胖,一年到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是穿它的。大胖的体脂丰富,坐着都会流汗,汗是油油黏黏的。大胖不爱运动,整日整日地宅在家里打网游,眼睛死盯着荧屏,屁股挪也不挪,裤子都汗透了也没有感觉。大胖也不怎么注意个人卫生,裤子三五天才洗一次,好在是一个人独居,不然没人能忍受得了他的坏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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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灰的材质还是很不错的,让大胖都穿过三五年了,才有些破而已。与大胖的贴身接触和长久陪伴,让小灰身上度染上了经久不散的大胖的体味。这是条有有味道的黑裤子。
黑色不容易看出脏,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小灰是很脏很脏的了。现在的小灰又脏又破,大胖偶尔出门也不再愿意穿小灰了,而是穿另一条黑裤子。那另一条黑裤子是大胖前不久刚买的,黑得油光发亮,针角还都合缝得很好。
在我和缝纫大爷泡茶聊天的时候,小灰溜进店里,奋身就往洗衣机里扎。大爷愧是大爷,手很急眼很快,一把揪住了小灰的裤管,把它拽到地上去。“破裤子你别弄脏了我别的衣物,那些可都贵得很。”大爷一脚踩在小灰身上,咄咄逼“裤”。
近墨者黑,小灰同他的主人一样不善言辞,吱吱唔唔憋了半天像放屁一样蹦了句:"哎.”
我瞅着大爷的气势太盛,这样是不利交流的,于是挺身而出,把小灰从地上抓了起来。一股腥臊之气扑面而来,好像朵"菊花"在凑近,还是没擦干净的那种。
我既然多管闹事了,那碍于面子不好随手把小灰丢出去,只能能强忍着不适,尽量拉扯嘴角挂出一个假笑,问道:“啥的啦?”
小灰灰头土脸的抬起一只裤管擦了擦放裆部的地方,那是它的脸。小灰说,它想最后洗一次澡,然后请求大爷为它微稍地缝补一下。
我问:“为什么呢?”
小灰磕磕绊绊地组织语言,但它的文化水平十在太低太没品了,所以我加工了一下,成了这样:我陪了主人好久,我的整个青春都奉献给了他,现在,我破得不成样子了,而且主人也找到了我的替代品,我想,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把我丢掉,那时候我就再也不能陪着他了。
然后还有很多抒情的废话:大胖他很喜观吃炸鸡汉堡,而且每天都要灌至少一瓶的可乐。他喝可乐的时候很威风,大口大口的,喝完气都不带喘的。他一边吃炸鸡一边喝可乐的时候是他最愉悦的时候,大概也只有在那短暂的片刻里,大胖才会觉得活着也挺不错的。大胖很孤单的,也很自卑,他不是不想出,而是不敢出门。每次出门都有人斜着眼睨他,他知道,他们是在嘲笑他身材臃肿,大概在心里把他和农场里的肉猪画上了等号吧。大胖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也很想减掉那一身的肥肉,有一段时间,三更半夜的,他穿着我,奋力地在小区的塑胶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直到有一天,一位路过女人捂着嘴大笑出声,敏感的大胖狼狈地脚一扭,摔在地上。那女人笑得更加的猖狂。我仔细打量那女人,一身红色的片衣,浓妆艳抹的,脖子上还有牙印。我知道,她的身份肯定不清白,可就连这样的女人也朝笑他啊!从那以后,大胖更加深居简出了。
小灰还要往下说,我赶紧掐住话头,为了让它言归正传,我又一次清晰地提出疑问:“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洗一次澡呢?”
小灰晃晃惚惚地收住心神,认真琢磨我的问题,一会后说:等我洗干净了,我就回去找个角落窝起来,这样我就能再陪他好长一段时间了。”小灰的神情专注,一阵微风吹来,小灰的裤管随风摆动。
大爷起初是不肯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琐事,上了年纪的人是懒得干的,任你说得再煽情,都到这个年纪了,这不足为奇。后来是我自掏腰包,大爷才肯把活接下。小灰对我感激涕淋的,奋尽全身的力量,在裆都挤出两点油泪来,让我一阵恶心。
小灰洗好补好后又在店里晾了一下午,两天的时间里,小灰脱胎换骨,眉目清秀神清气爽地回了家。
小灰的后来我无从得知,但我知道,它定会用它那愚笨的大脑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留在大胖的身边,一直直地陪伴着大胖。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束目光,一直追随着你,陪伴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