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只麻雀,除了喂饱肚皮和睡觉,除了不被气枪、弹弓、瓦片、石子、线网、老鹰、笨狗伤了安全,在有限的生命里,尽量四处逛逛。天气晴好,自己就哗啦啦一棵树一棵树地飞,飞过学校,工厂,街道,小区,河流,田野,留下自己的鸣叫,即使叫声单调干涩。下雨刮风的时候,就窝在巢中,整理自己的所见所闻,兴致所起,若有所思处,就记载下来,日后公布于众,不关名利,只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有利于一个麻雀的生存和自由。这样一只麻雀,还有什么自卑空虚抱怨可容身呢?
二万在这间教室里,所想的,都是他自己的喜忧哀乐,是他一个人与整个世界的关系,他没有想到他的妻子,儿子,以及正往古稀之年快速前进的老人,他也没有想到如何跟妻子儿子老人摊牌,更没有想他一个人退休了,老了怎么办。他就是这样一个对和他发生关系的至亲无情无义,暴戾专制的人,他觉得,只要自己看到了结果,那过程只是必要的付出,虽然残忍,就像刮骨疗毒一样,任何妨碍他实现既定目标的人和事,都可挥刀斩除。
经历过恋爱和婚姻的他,知道他的女友和妻子的无辜,但他不会骂自己禽兽不如,因为他知道,他是一个受不了温柔幸运生活滋润的自虐狂,他竟然想到他是一个具有悲剧意味的英雄,做不了猛禽野兽,也要做一只吵得这个世界不得安生的麻雀。
他心里是决定从此以后不结婚的了,因为他知道结婚是需要稳定和责任的,而他觉得稳定会让他变成植物人,而责任,会让他像生了好多猪仔的母猪,整天只知道躺在那里,亮出自己的两排乳头供责任吮吸。
说到底,对于关心他的人,他是自私残忍的。他不知道,他的理想和极乐世界,世间的许多人,不仅有,而且更强烈,但他们中的一些,处理得很周到,就像盛夏绕指柔的清风。不过,如果二万这类人,如果也学会了山涛王维歌德们的一套,那历史可能,也不会那么有趣了。当然,说到历史,二万这样的小人物,是不在其中的。
二万尽管费了很大周折,但结果还是让他满意的。他净身出户,搬去了学校的单身宿舍,儿子也改了前妻的姓,这对于他,普通得,就像无数个夜晚他做过的乱七八糟的一个梦。
大家一开始都群情激愤,自觉教师队伍里出了这个怪人就像吃的面包里突然冒出了虫子一样,大有隔离最好开除以挽回学校及老师们美誉的诉求。但他教学很有一手,所教班级均分都遥遥领先。对人也很热情,简直是乐善好施。他的作品也渐渐登上了报刊杂志,文笔内容情感都很有特色,出书,甚至出文集,好像也指日可待,于是一段时间像躲避水痘一样的同事,渐渐地,像蚂蚁见到蜜糖一样,聚拢过来。这一切是二万早就预料到的,他沾沾自喜,自以为他这半生,虽然走了一些弯路,但它们也提供给了他与生活和人性周旋的本领,所以恰到好处。他现在既有生活经验,又有生活,还有梳理别人生活的自由,所以他可以说得到了圆满。
可是,在拒绝了多少次的手淫后,终于控制不住,重操旧业,在拒绝了多少次的介绍后,他看到媒人手机上那位准美女时,他按捺不住,抱着看看而已,只当取材的自欺欺人,去“星巴克”见了面。见面聊天的一个多小时,他的下身总是肿胀得像是回到了十七岁高三时看到美女裸照夜里辗转难眠时光。中间他去过一次卫生间,在隔板里,他狠狠教训了还昂着头一脸桀骜不驯,死不悔改的它。
出来后洗手,他望着镜子中那个头有白发,脸有皱纹的沧桑自己,突然觉得,他的脸,粗糙得很,好像很久没有抹润肤霜什么的了,他下意识地说:“还是要找一个女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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