媺嬉出城那天,从城门到皇宫的路,跪满了流民。大夏太强大,这场仗打的满城荒芜。但是,现在,无人心中不松了一口气。
数日前,有施王将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与数座城池为礼,献给大夏王颉,以示降城之意。
而这天,正是公主出嫁的黄道吉日。
媺嬉望着整个有施国最华丽的花轿,心中没有一丝欢喜。
昨日,她又敬又爱的父王亲口对她说,“我集结了整个国家技艺最高超的匠人为你打造的这顶花轿,没有人嫁的比你风光,你还有何不满?”
“这是我的家国,你这样将我赶走,你说我有何不满!”
“阿嬉,父王并非赶你走,大夏太强大,莫要怪我。”
媺嬉微微抬首,袖中握拳,指甲狠狠刺进掌心。
可是凭什么让我一人承担亡国的后果?
什么宝贝儿、明珠、心肝,还抵不过夏王手上的一方宝剑。
她冷笑一声,准备上轿。施武见状,正要上前搀扶,媺嬉暼了他一眼,沉声说,“退下。”
施武一愣,“可是公主。”
“啪。”,那张俊脸毫无防备的挨了一掌,“我叫你退下!”
施武一颗本就拔凉的心瞬间好像又上油锅滚了一滚。他是有施国最骁勇善战的将军,她是大王最宠爱的公主,本是一段锦绣姻缘,郎有情,妾有意,却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情人反目成冤家。
降城之前,她曾找到他,让他带她逃走,施武拒绝了。
“阿嬉,有施国已经尸骨成堆,我不能这么自私。”
她不听,在他面前哭至嘶哑,施武不为所动。
临走前,她凄然一笑,“今日做不成恋人,他日我们就是仇人,再见。”
施武望着花轿上红纱里的她,绝望的想,他亡了一个国家,也亡了一个爱人。
送亲的队伍欢欢喜喜的出了宫门,一路奏乐,乐器刺耳的声音在这座空寂的城里回响,好似一种强颜欢笑。
媺嬉坐在轿子里看着底下的流民,他们面容沮丧,眼里却折射出希翼的光彩。她想起自己的先生曾说过,公主为君,君要爱民,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垂眉苦笑,先生你错了,百姓凶于猛禽,以君饲虎,不足爱。
昨日干涸的双眼又渐渐湿润起来,她咬着牙,不让自己放声哭泣。
有施国这么大,没有一处容得下她。
媺嬉浑浑噩噩走了一路,出了城门,夏颉披坚执锐立于马上,时值冬日,他裹着一身白裘,面色如雪,凤眸狭长,唇红齿白,嘴角噙着一抹笑,贵气十足。
媺嬉愕然,外人只道夏国君王颉,残暴冷血,不曾想竟是这样俊美无疆。
颉看着这个前来示降的公主,脸上笑意扩大,他翻身下马,闯入轿中,抚摸着她哭花的脸,喃喃的说,“美人如花隔云端。”
那天,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媺嬉将她清白的身子交给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她从没想过这般疼痛,她推拒,哭泣,这个男人都没有放过她。他极尽温柔的抱着媺嬉,抚平她内心的惶恐,在她耳边说尽世间的情话。
那时候,媺嬉羞耻的想,如若能得一夫君,此生这般宠爱,好像也不错。
颉没有让她失望,来到夏国以后,颉简直把她捧到了天上。他置自己万千后宫于不顾,夜夜与她笙歌,还召集自己的军队与满城百姓,连夜为她用玉石修建了一座宫殿,名为离宫。
颉的宠爱让媺嬉受宠若惊,她沉浸在朝歌夜弦的世界里,恍如隔世,被有施国抛弃,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媺嬉仿佛又回到这皇宫里。
夜里,云雨过后,她趴在他怀里天真的问,“大王喜欢我吗?”
“你说呢?”
“为何喜欢我?”她调皮的点点他的胸膛。
“美人如花。”
“大夏国土之大,花草何其之多。”
他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只摘你这一朵。”
她笑嘻嘻的躲开他的唇,“那会喜欢多久?”
“沧海桑田,日月无辉。”
母后说过,男子的话不可信,可是这一刻,媺嬉不想思虑太多,因为她小小的胸腔里,满是浓浓的情意。
是他为她扫去忧愁,初尝情爱。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起先媺嬉还觉得她和颉日夜颠倒,是否太过荒唐,直到她听到朝臣背地里喊她妖女,那日被父王与国人恭送出城的景象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施武的拒绝,贫民希翼的目光,她面容渐沉。
你们不愿我快乐,我便罔顾你们死活。
她再也没有顾虑,放声纵情。
颉对她的要求,无不答应,她说她喜欢酒,他便命人挖池,给她一个酒湖,湖可行船,他命朝臣在湖中嬉水,她笑得颠鸾倒凤,有人在湖中醉死,尸体浮起,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说她喜欢裂帛之音,他便搬出国库里所有上好的布料,随她撕扯。
各国听闻夏国大王沉迷美色,开始蠢蠢欲动。短短几月之内,夏国各处大大小小的战争源源不断。
一日,颉抱着媺嬉在庭上嬉戏,官人在庭下面色不虞。他们面面相觑,半晌,有人壮着胆子上前汇报。
“大王,前线来报,边陲重镇失守,请求增调人手。”
颉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他额前出汗,只怕君王一个不快,他就身首异处,何况这还是个昏君。
“国税都用来充军了还能打败仗,你们都是饭桶不成?”媺嬉听到饭桶二字,噗嗤一笑,颉挠她腋下,她前仰后合。
“卿卿笑何?”
“笑他们饭桶,大王此二字,绝妙也。”
“那我们快活去,不让这群饭桶扰我二人兴致。”说着抱起她走向帷帐之后。
那官人还待说话,忽有一人将他拦下,他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年轻公子,手执羽扇。
“尹国师。”
他微微一笑,“李大人不必急于此时。”他望着宫里的帐幔,若有所思。
后宫不问政事,当这位尹国师找上媺嬉的时候,她讶异不已。
“可是要寻大王?”
“我找娘娘。”
“何事?”
“有一位郎君姓施名武,让我把这封信……”
“住口!”她突然大喝一声,侍女都被吓了一跳。媺嬉自觉失态,挥去旁人,才寒声说到,“给我,你可以走了。”
尹令微微一笑,“无信。”
媺嬉神色一凛,“放肆,你可知……”
“娘娘,”他突然截住她的话,“我虽无信,但我确实认得此人,现下夏王荒淫无度,民不聊生,众国联合,正是好时机,若得娘娘相助……报亡国之仇,指日可待。”
“所以,施武他如今也是攻打夏国的一员,是吗?”她冷笑一声。
“……是,施将军骁勇善战。”
“但是他不爱我!”她忽然情绪崩溃,“父王,施武,整个有施国的人都不爱我!他骁勇善战,亡国的时候他在干什么!还不是我一介女流出来拯救苍生!我的家国,国土之宽,人口之众,独独将我抛弃!民不聊生……干我何事!”
尹令沉默,他明白,面前这个女人已经无药可救。
“娘娘,如今百姓一心向外,夏也要亡。”
“尹国师,”她缓缓开口,“世人骂我祸国,朝臣骂我妖女,天地再大,也容不下一个媺嬉了……同他共死又何妨?”
尹令不再说话,他点头,施礼退下。
战败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媺嬉注意到,颉最近在与她欢快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
媺嬉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她不想警醒他,她的内心早已被他掏空,幻化成妖魔,恨不得与他一道缠绵至死。
直到有一日,叛军兵临城下,不知是哪国将军,在皇城外叫嚣,若是抵抗,血洗皇宫。
她和他置若罔闻,是夜,他们还在离宫里翻云覆雨,这天晚上,她使出浑身解数取悦他,还是没能在他脸上看见一丝笑容。
“你为何不快乐?”她问他。
“因为我不想你死。”
她笑,“有你这句话便足够。”
他抚着她绝美的脸,哽咽着说,“明日,我走后,你从后院的小道出宫,逃到乡野间去,找个村夫嫁了,活下去,生一群孩子……”
他在听闻破城之时,尚且没有这么悲伤。
她忽然吻住他,将他脸上的泪水如数吻去,“若是你不在身边,即便是长生不老,都不如陪你共赴黄泉……,”情到深处,她再也抑制不住哀伤,顷刻间也泪如泉涌,“如果……如果还有来生,你不是君王,我也不是媺嬉,我们只做一对平凡夫妻,布衣生活,子孙满堂。”
那天晚上,媺嬉心中这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像个孩童一样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第二天一大早,媺嬉为他穿上盔甲,吻了吻他眉眼,说,“去吧,我在离宫等你,今日早些回来,我怕黑。”她认真的嘱咐他,好似他们还有明天可言。
颉沉重的点头,带着一众将士走了。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走入房中,褪去全身的衣物,披起他让人为她打造的华服,戴凤冠,点绛唇,走入大殿之上端坐。
时辰一到,城外的士兵入宫,忽然之间,皇城尽是哀嚎,离宫的玉石阶梯上尸首遍布,她不动如山。
终于,黄昏之时,领头的将士闯入皇宫,手上提着颉的人头。
“你是谁!”他拿剑直指座上的她。
她望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心中悲恸。
“我乃夏颉之妻,施媺嬉。”
她轻轻的说。
若这世间只有你一人真心爱我,我甘愿被你困在这座城,生与你同生,死与你同死。
完。
(后记:是的这个故事是有历史原型的,但是我古代文化常识不是很充足(* ̄m ̄),所以把人物名字都改了,写成架空,大家不要较真,打发时间看看就好辣~喜欢就给我点个赞或留个言吧!每一条建议对我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