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叶子都掉光了……”

轻轻地，似有似无的悲凉。

落叶的季节，空气里，有一种萧索的味道，敏感的人才会格外在意。刚刚好，小乂就是这样一个敏感的人。

学校永远是个欢笑多于沉重的地方，尤其在周五的下午。十来岁的孩子，纵使有天大烦恼，也不过转眼忘却。没有什么需要刻意渲染的悲伤，不过是太矫情，不过是太自以为是又发现很多事情自己无能为力。区别只在于有的人偶尔忧郁，有的人陷得很深。

如果没有听见那个声音，如果没有听见蓝，小乂，或许也不会陷得那么深。只是，我们都知道的，人生从来没有什么如果，只有结果。

(一)

忘记了是几月，忘记了是具体的哪一天，小乂第一次听见了她，在一个不太明媚的周五下午，听见了那一句，轻轻的感叹。七个字，很平常，很不可思议。虽则忘记，本身就不可思议。

15岁的少年小乂，普普通通的少年小乂，念初中三年级的小乂，不合群，不懂得这个世界，自顾自地迷茫，自顾自地颓唐。不想走近拥挤潮湿的人群，对，是潮湿没错，闷闷的黏黏的有怪异味道的，容易造成迷失的人群。

是为了什么，并不很清楚。

就是很想一个人待在角落，待在花坛偏僻的角落，没有大丛盛放的花，没有葱郁碧绿的叶，一个人枯坐，无谁打扰，亦无谁过问。

所谓宿命，所谓注定，太虚假，太浮夸，难以相信。

在这个不存在神的世界，确确实实发生着神奇的事情。

不过，小乂不曾去追根寻底。

遇见，就遇见吧。

“呐，叶子都掉光了……”

闷闷的，软绵绵的小女孩儿的声音，轻轻响在小乂耳边。回头张望，所能及的视野并未出现想象中落寞或者委屈的小女孩儿。可能是幻听吧，疑惑，也懒得害怕。

不知该如何去揣测这七个字的深意，是偶然无意识的感慨，抑或司空不能习惯的莫名伤感。

唯一确定的是，从回忆追溯到从前，那是一个，不同于往常的秋天。

虽则落叶，是同许多许多的从前一样翻飞着。

（二）

“软绵绵，我讨厌软绵绵”

第二次听见，

不属于此刻此景此地的声音，并没有多少慌张与错乱。好像是期待了很久，好像是习惯得不能再习惯。

好像是自己的心在说话

好……奇怪……

即便是第一次独坐花坛，发呆，伤感，突兀地出现她的声音。也不曾疑惑，也不曾害怕.

不过是没有人陪伴，

不过预料到一个人走太艰难，

不过是，

一直都很孤独。

15岁，能有多少悲伤？

软绵绵，好讨厌这样的无力感。

（三）

”有时候我会很想忘记我的名字,连带着忘记有关这名字的一切,就好像她从不存在”

她的声音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断断续续，听着不成故事的故事，逐渐拼凑出蓝。

仍旧很抽象，美得不像样。

孟蓝，

蓝，

不知从何而来的姓氏，不知从何而来的名字。只是顺理成章地，从此以后许多年，成了她的符号。

虽然她想要忘记她的名字。

（四）

习惯了耳边有她的陪伴，习惯了她软绵绵不经意又貌似刻意的语气。

习惯了她颠三倒四，

习惯了。。。。。。

习惯了蓝。

习惯，真是可怕。

习惯,如此温暖。

（五）

“我丧心病狂,我如此善良”

没有什么长进，一切同以前一样，独来独往。

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闲逛。

一个人回家，空荡荡。

傻傻地笑着，傻傻地等待着，自言自语着，自我满足着。外人看来，大致就是如此。

呵呵呵呵呵呵，再怎么傻笑，再怎么丧心病狂，小乂仍旧是小乂，普普通通的小乂，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病着，而且病得已很久很是严重。

（六）“我可能是太傻，所以才一直想要变得更聪明。”

“没所谓的，有我陪你傻。”

自知徒劳地回答，不厌倦，他如同一个运筹帷幄的导演，布置着所有场景，设计好一切台词，构筑着那个有蓝的世界，精心安排好所有细节。故事是足够打动人的，可惜的是，他和她，都不是故事的主角。

“在梦里，不管用了多大力气，都是浪费“

“可是蓝不是我的梦啊，你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是真实，真真切切地，小乂可以听到。从15岁的那个秋天，最知心的陪伴。

只是不管如何大声，如何诚实,他都无法让蓝听到他的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蓝在哪里。

(七)

但是从未怀疑过

从不去怀疑耳边的声音，从不去怀疑蓝真实存在的可能。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着。小乂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很清楚，不能够让任何其他人知道蓝。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蓝，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他并不乐意被送去看精神科医生。即便说出来，也少有人相信吧。所以他努力伪装成很正常的样子。

“你听不见我,我听得见你,这也足够了”

这样就很满足了。

虽然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给蓝听。因为从来没有人好好听他讲话。

（八）

17岁。

18岁。

19岁。

……

今天总是同昨天相似，无休无止地重复。

一个人，孤单地长大。

经历着普通人的一切,上学,放学,放假,考试,后来是上班,下班。

其实心里存着微渺的希望。不曾刻意寻找，也不想放弃要见到蓝的心愿。

“海拔五千米，这里离天空好近，快要可以拥抱星星。”

不再是小女孩儿的声音，蓝也在长大。

静静的一片雪原,静静的一片星空,还有安静的蓝。

“好美,可惜我看不见”

到底还是缺了些勇气,并且一直毫无头绪。

(九)

固执地相信，从不给自己怀疑的机会。

动摇了，就会崩溃。

“世上有什么事情会比安安静静晒太阳更重要？“

她好像是一只自由的鸟，独自飞在远方。

而自己，没力气没勇气反抗，

日复一日重复着生命，

有时候会觉得这样活着同没有活着并无太大区别。

蓝的话总能引起小乂的许多思考，只是多数时候是徒劳，也并非一直都很愉快。

幻想过蓝的样子，

不管听到多少真切的言语，多么熟悉那个声音，蓝的面容都不曾清楚，不曾完整。

有时候觉得她该是短发，有时候觉得她该是长发。

有时候还会想象她可能是个声音柔和美好的男人。

雪山、草原、沙漠，还有大大小小听说过没听说过的城市，她独自探寻着世界的广度。再怎样都不会是个娇弱的女子吧。

没有灯光的夜晚，或许她害怕过，但是她说：“我不会迷路，我不能迷路。”

”我也不会,我也不能……”

不会，不能。

(十)

于是时光，安静走过了十年，每个人，都安静地变老了十岁。

（十一）

是怎样长大的?

回忆着十年里的一切,一切都轻描淡写,淡的好像没有过那十年。

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是十年里一直有蓝的陪伴,这样想起来忽然就欣慰了许多.虽然也是平平常常地生活,承受着许多的期望和背叛梦想的痛苦,活成了周遭视线里寡言又庸常的背景,但多亏了蓝的陪伴,小乂那平庸的生命里才多了些旁人体会不到亦不可为旁人知的欢乐.

至少曾拥有过，不在乎结果。

一生能有多久?短得可以只是几个字,长不过一个故事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十二)

虽然是一只长久活在井底的青蛙,却也有幸跟随她的声音,去看见井外的每一寸风景.遥远边陲小镇的一次日落,美得醉人,偶然途经三月某处桃花盛开的城,亦令人心折。

一只跳不出井口的青蛙,一双满世界流浪的眼睛,其实他们相互需要着,只是在整个故事里很长久的一段时光都不自知。

(十三)

又一个秋天,风不很大,街道的落叶被扫得干净,行人寥寥无几。

忽然很想出去看看,漫无目的晃荡.这不是一座荒凉的城,只是今天很荒凉。

“活在你的视线外,死在你的视线里,我愿意这么选择”

没来由的一句，令人心惊。

好像要结束了,一切都会结束。

不需刻意寻找.只是抬头,不远处的铅灰色高楼,陌生至极的身影,熟悉至极的声音。

“遇见你了，但是我倦了,足够了”

真正的初遇.奇怪的两个人,一个在下坠,一个面无表情.没有观众.

他很确定是蓝,也忽然知道了一件事情

她所有的言语,都是说给一个人听,因为，她一直注视着那人,就像他一直聆听着她.他们做的是类似的事情.

蓝死了,

没有坠落成一只蝴蝶,

”如果可以让我来决定，我愿选择在秋天死去，像一片落叶，或者像一只蝴蝶“

很久很久以前，某个不很深刻的夜晚，蓝许下的愿望。可惜没有实现。

”因为我们，终究还只是凡人“

意料之中的结局,意料之外的是主角一直都是他和她。

心，忽然，空荡荡。

于是，故事，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