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一夜梦回，望见了谁。眸中秋水漾开，月色清辉。诗家为之举杯，对影沉醉。可知月华本是，离人泪。
八月十五，中元节。镇上的人几乎都回了家闭门不出，只有老苏一人在街上徘徊，手里拿着一封信，背着包袝。林子里的风吹过给这冷清的街道染上一份阴凉。
就在老苏出发前，他的邻居告诉他今天是中元节，百鬼夜行要来的，你个老头子还要在外畅畅，怕是嫌命长啰。老苏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他向邻居拱拱手，背上东西就走出了门。
老苏向林子那头走向，千里之外，便有一座孤坟，旁边的树佝偻着，几只乌鸦栖息上头张嘴叫唤。老苏浑浊的眼睛溢出了泪花，小蒲扇般的手拾起地上的树枝，朝树上的乌鸦挥舞着，乌鸦嘎嘎的叫唤了几声，便离开了这棵枯木。
老苏放下树枝，喘了喘，随后坐在坟前。是啊他已经不再年轻了，不再是江苏闻名的才子了，不再是恣意挥笔写下满腔豪情壮志的人了。他已年过八百，像一根已经开花了的竹子，他要踱完这一生了。
抚摸着坟碑上的一行字，“先世苏燮夫人之灵”颤颤巍巍的打开包袝，取出一瓶酒，喃喃道，虽然是浑浊的话语却透着温柔，“夫人，我又来了，我已经是个老头子喽，半把骨头都埋土里了……”仰头喝下一口，辛辣的酒入肚，一行浊泪流下，随手用袖子抹去又继续道：“儿子已经有了一番作为，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最近几天总觉得精神抖擞，该是回天返照了。这不带着这些东西来陪你吗，哎，这一生过得好快呀，夫人，你说是吧？……”
老苏边喝边说，他确实是累了，可脸上的神情确是安详，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月下似乎有一女子在起舞。
清颜白杉，青丝默染，时而抬婉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时而皱眉掩息，足尖一点，一跃一旋转，衣袖翩翩。一舞完毕，女子轻拢衣袖，翩然袭来，伸出手，浅浅一笑。
老苏恍惚间忆起谢娘在世时有一次问他，若她先行辞去，他会孤独吗？他执手说，有她在，就不会。如今谢娘仍是年轻的模样，这次换他执手说：“夫人，你仍孤独吗？” 谢娘似乎对他一笑说：“有你在，就不会”
老苏笑了，他的笑是多么开怀，仿佛他回到了年少轻狂的时候，清辉散去，这坟墓中只有老苏一人倚在墓碑上，安祥的。
动心的，就留宿在心房。镌刻的，是初遇最漫长。
第二天，等到邻居去找老苏时发现他已经故去了，酒尽人终，打开那一封信，信纸泛黄，有些年头了并且裁剪了一半，里面只有一首诗，是苏轼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邻居只是叹息了一声，太阳的光芒洒落在老李身上，在他挂着幸福安详的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