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来的那么早,那年深秋的那个夜,那么漫长,那么冷。
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唯夏静静的,悄悄的等待明天的到来,她是在等待一个天亮,等待一缕光明。那时候的唯夏,与世甚远,眼神清澈,脑海里重复地放映着一个男孩子为她朗诵过的一首情诗,深情醇厚。一字一句,缠绵悱恻如微雨春花,让她在一个人的黑夜里一再地深陷。即使一个人在离他近在咫尺,却已隔着天涯的时光轴中,固执的认为他还会如期而至,她催眠自己,亦觉得内心里鲜明的温暖,时刻洋溢着,不觉得寒冷。
那时候,唯夏所有年轻的幸福和信仰,只是关于一个人的声音和笑容。生活和生命曾经如此贫乏和困倦,他仿佛一道光带来了色彩和丰盛。她从未体验过生命竟能这样突然地被赋予如此之多的意义和希望。她如此笃定的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疑惑。
十七岁的生日。他们在丹江的堤岸边,紧张拙劣的拥抱了很久,干燥的晚风里有着微甜的气息,不远处路灯下的树影破碎而温暖,他的手笨笨地抚摩着她细软的头发。他喃喃的自语,轻轻的唱起歌,我除了你我除了疯我没有后悔。在高考结束后大家离去的房间里,安静的房间里,非常郑重地,他透过七月的蚊帐,无比认真的用一条红纱巾盖在了唯夏的头上。天亮的那么早,琥珀色的晨光里,彼此对面而坐,他剥了一个蜜桔温柔的问地喂给她,他叫她,小乖。窗外梧桐花的芬芳汹涌而来。
唯夏看到对座的两个女孩捧着小说,头依在一起于嘈杂的人声之中安静地读着。她们那么美好的样子。书的封面上除了书名,是一片突兀的空白。封底却是整幅大团洁白的梨花,她们如此怒放的神情,于春日之下似没有任何羞愧之色,这直接而凛冽的美,逼得人惊心动魄,却是已到极至的界限。他在一个人的火车上,看着这分明的颓败界限,在唯夏的心里,带来最为剧烈的感伤。
如果我于寂寞的山谷中终于等到你来,我将只能用这一日的春光,为你开尽我的一生,纵使明日不复来。也要开到荼蘼。
车窗外的田野,寂静萧瑟。偶尔零星闪过的村落,白墙红瓦,带来最多温暖的遐想。远处被野火焚烧过的蜿蜒的山脉,露出红色的伤口。想到这样的旅程,唯夏的内心不禁突生黯然。或许我们都没有一生那么久,可以用来为对方盛放。可是她仍然在奢望能够有更多的明日可以继续。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曾经,她在爱情怒放的花朵面前,一如虔诚的信徒,如此沉醉。而后来的她却始终都不相信,自己曾经亦如此天真过。是对一个男人。
那夜雨冻。他带她走在异乡陌生的街巷。一面抱怨她洗完头发又不吹干,一面小声的怪自己没有没有照顾好她,她看着他在忽明忽暗的星光下纯真的眸子,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看着他傻傻的笑,笑。
他们长大了,唯夏知道她一直以来的梦境仿佛有一只神秘的手一点一点书写起一滴滴现实,他却一句话都不能说,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他们都应该是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哭吧,而那时候,他才不过二十一岁,世界对于他一直都太过轻描淡写,此刻却终于被逼迫着去懂得,爱情,其实是能够在一瞬间摧毁一个人所有的梦想、意志和尊严的。
她过来抱他,他拒绝。宁愿孤独站立。也就是在那一夜,在老城墙隔壁的一个旅馆里,地下室里住了很多老外,他们的房间没有暖气,他静静的让泪水淌过脸颊,唯夏帮他拭去,他又一拨泪水淹没过来。
可是唯夏的心始终都是那么清醒的,她是真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很疼。她告诉自己,过完这一刻,就不能再有眼泪。不能再有任何声音。
可是不能睡,夜太长。内心里剧烈的痛感带给她仓皇的逃离,在没有人预知的迷茫里,她始终哭不出来。心是麻木的。眼眶酸涩。却已经没有什么好质问。爱情的结局,她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没有再看他一眼。
唯夏大口地喘着气。一个人在午夜的梦里惊醒过来。白色的T恤已经湿透。看到床头的闹钟依然沉静地发出嫩绿的微光,他些许镇静。窗外有午夜躁热的风无声地伸了进来。
走到阳台。夜的城市就像濒临死亡的狗狗一样让人的心瞬间就缺失了一块。很快,我们就三十岁了,三十岁的六指魔琴声声重重地敲打在她的心上,余悸犹在。她梦见了他。
眼睛是干枯的河。她只是感到无法呼吸的浊重。无法逃脱这梦魇里恐惧和疼痛的纠缠。不能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不能呼救。
唯夏再一次想起他的脸。一道细微的闪电掠过心头。十四楼的邻居还在听歌,唯夏隐约听到了这样熟悉的歌词
年少的我们曾以为
相爱的人就能到永远
用尽一生的时间
竟学不会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