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图片原创：余启瑜

清晨六点过，三支大功率的日光灯猛然齐亮，拌随刺眼的光灯，有人轻轻地摇动着12床病人的手臂，12床立刻被惊醒，看见陌生的环境和护士手里的血压器，她很快反映过来，自己是住进医院了。因为入院历经各种手续和检查，不仅搞得晕头转向，也使带病的身体更加疲惫，一旦摘下输液瓶管，竟然沉沉地睡去。

12床入院三天后，已经空出的床位在一天之内，又陆续收治了三个病人。瞬间，病房里进进出出忙成一团，其中一个情况严重些的，有女儿陪护着。待医生护士分别把新来的病人处理停当，病房才开始安静下来。这时，新来的13床转身小声向12床询问；“这里晚上允许回家吗？”12床说：“现在是疫情防控期间，实行封闭式管理，你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病房楼道的进出口安装了电子门啊？而且，开门的按钮都是装在一个带锁的盒子里面，再说，你即使回去了，医院每天早上六点过就开始量血压，或者查血、量体温，这么冷的天，清早八晨要从家里赶过来，还是太累了吧。”13床听了，未置可否，转过头去望着自己输液的滴管发呆。傍晚六点左右，12、13、14床的病人已结束了当天的治疗，晚饭后，都回到各自的床上躺着，因为除了这块方寸之地，无处可去，唯一可做的事就是尽情地刷手机，或是看没头没脑的电视剧。只有15床还发着高烧，输液的药瓶不停地更换着，为了观察输液的滴管，三支长长的日光灯一直开着。女儿叫小古，一直守候在一旁边，满脸都是焦虑和无可奈何。

 夜渐深，病区安静极了。除了护士站那边偶尔传来一声某床的语音呼叫而外，没有任何声响。按说，这样的条件是极利于睡眠的，但是，内2病区5号病室里，除了14床89岁的老太太，在儿子媳妇的服侍下，已经安然入睡，13床一直静静地躺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保持着一种必要的衿持。而12床却因为恐光，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一次次地翻看手机上的时钟。她曾好几次轻声询问15床的女儿：“还没有输完吗？”女儿无奈而抱歉地摇着头。直到凌晨三点过，日光灯终于熄灭，12床如释重负般昏昏睡去……

灯光再次亮起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12床知道，无论有多么困倦和不情愿，都毫无选择地必须起床。一阵忙碌之后，等到医生查完病房，护士逐一为病员挂上输液药瓶，一切又恢复平静。这时，13床面无表情、语气不咸不淡地对12床说：“昨天晚上你打呼了！”12床听了说：“哦，真的呀！那太好了，证明我总算还睡了两三个小时，我睡着了就是要打呼，没睡着就不会。”显然，13床对这个回答是不满意的，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从她收回目光转过脸去的样子就看得出来。不过，12床并未在意，因为听别人说她打呼已不止一次了。这时，15床的女儿小古向12床投来一个善意的微笑。

 经过一天一夜的治疗，15床终于退烧，这意味着整个病房的人已可以同步作息了。12床因为肺部和整个呼吸道感染，咳嗽厉害，加上伴有腰椎痛疼，睡眠时时中断，总是睡不蹋实。所以，只要病房一关灯，她就立刻进入睡眠状态。因为前一天耽误了大半夜，睡眠时间太短，现在一放松，她很快就入睡了。大约凌晨1：30左右，12床被一阵咳嗽袭来，伴随牵扯到腹背的疼痛，她睡眼朦胧、缓慢地翻了一下身，就在这个瞬间，却被猛地吓了一跳，她看见与13床之间的过道上竟然站着一个人，顿时惊醒，借着洗手间折射的灯光，终于看明白，原来是13床 ，立刻松了一口。以为她是要去洗手间，可并没有见她移动，也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在收拾东西，一样一样地往挎包里放。12床立刻想到，13床前天曾经问过自己，“晚上可不可以回家？”莫非她真的要走？但是，为什么要选在深更半夜走？是不想让人知道？可是病房过道加了门锁，通往电梯的过道还有一道带电子锁的门，住院好几天了，没有看到过这两道门有通宵值班的哦？她怎么出得去？12床为13床担忧着。这时，13床已经收拾完毕，系上围巾，戴上口罩，义无返顾地走了，连房门都没有带上。过了一会，12床披衣起床，到走廊上看了一下，除了惨白的灯光和四壁，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哦！13床真的成功逃脱了！她怎么出去的呢？有隐身术？还是能飞檐走壁？12床回到自己床上，默默叹息着，这个人真是了得，这么冷的天，半夜三更的，不顾个人安危，就为了要回家，难道家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或是放不下的人？

第二天早上，有人在问，13床咋没有在呢？12床说，她走了。昨天半夜快两点的时候，我看见她走的，应该是回家了吧。其实，哪个会觉得住医院是好事，很舒服嘛，只有生了病才到医院来，半夜三更跑回家不仅不安全，也太辛苦了！这时，15床的女儿小古走到12床跟前小声对她说：“阿姨，你不晓得啊，她是因为你才走的！”12床非常惊讶，因为我？咋会哦？她才住进病房两天，我连话都没有跟她说过两句，她自己离开医院，能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古说:“是你睡觉的时候打呼了,13床的阿姨说她睡不着,她叫了你好几次,好象你答应了一声,但还是没有停止。然后她就给她儿子打电话，叫他来接她回家，你完全没有听见吗？”12床恍然大悟，却是哭笑不得！告诉小古，我耳朵不好，睡觉时取了助听器根本啥都听不到，说我答应，纯属梦话。再说，打呼并不是我自己想打或是能够控制的啊！现在呼吸道有病，打呼肯定更严重。小古听了:“哎呀！难怪，她以为你是不想搭理她。”这时，12床已经清楚，再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却仍然想弄明白，两道门上着锁，13床她咋出得去？小古说:“看起来你真是个没有住过医院的，护士站有值夜班的呀！”12床还是没有搞明白：“我是说，她以什么理由去叫护士开门呢？谓必说是因为我打呼？”小古笑着说：“那我就不晓得了！”然后望了一下门外，用食指贴在嘴唇上，示意我停止话题，果然，13床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有了头一天的实践，13床晚上回家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输完最后一瓶液，她就趁着吃饭的时间悄然消失了，不过，看上去多少有些矫情。

其实，13床走了，12床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毕竟是自己影响了人家的睡眠嘛。但提起打呼这个事，12床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她到是记得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因为也是一个类似事件，至使本来秘而不宣、甚至连本人都不知道的事，不仅大白于天下，而且从此被打入“呼列”，载入史册！

12床记得那是退休不久，和老公，加上两个毛根一起去敦煌沿线旅游，最后一站是张掖。当时已临近国庆大假，好不容易托人搞到四张卧铺票，却是三张软卧，一张硬卧。当然，只好委屈12床的老公去了硬卧车厢，三位女士则理所当然地享受软卧了。软卧车厢里一共四个铺位，另一个铺位是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士。因旅途劳顿，一夜无语，各自安睡。第二天清晨不到六点，12床的老公起了个大早，然后到软卧车厢来取漱洗用具，远远地看到自己老婆和两个同伴的车厢外坐了一个人，他心在里想，起得早的人还真不止我一个呢！待走近一看，原来是和老婆、同伴同车厢的那个帅哥。立即上前轻声问道：“你也这么早就起床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没想到，帅哥竟然没好气地甩出一句：“你自己进去听听，能睡得着吗？”12床的老公猛然一惊，不知道出了啥事，连忙推开车厢房门，哦！三个女人睡梦正酣，呼噜声此起彼伏，像是三重奏，那阵仗好生了得，原来，这女声呼噜也如此疯狂，不竟哑然失笑，赶快退出车厢关上房门，连声对帅哥说，不好意思，真是太抱歉了，让你休息不好。见有人出来打圆场，帅哥的情绪总算缓和下来，他说：“现在的女人也真行啊，连打呼噜都和男人拼着干，你看你们家那位和另外两个，看起来都是蛮斯文的人，怎么打起呼来也是当仁不让啊！？”

……

12床想到这里，心里也是暗自好笑，当年那个帅哥，被三个“轰鸣机”吵得不能入睡，最多也就是逃离到车厢外去熬着，若是换成现在这个13床，她该不会气得跳车吧？思前想后了好一阵，12床决定，算了，还是自己回家吧，免得在一个偶然相遇的环境里，让根本不认识的人来说三道四，或是惹出些是非来。打定主意后，12床安然地望着输液滴管发呆，盘算着趁吃晚饭的时候，也来搞一次胜利大逃亡。却没想到，不一会儿，主管医生来到病房说：“12床，明天你去复查几项指标呵，如果正常的话，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了哈！”

医生一句话，简直尤如下了一道特赦令，12床大喜过望，差点要喊“领旨”了！紧接着，先把自己的“出逃”计划进行删除，至于13床，她去也好，留也罢，都将不再与她有半毛钱的关系了！于是，怀着亢奋和忐忑，按部就班进行各项复查。检查报告很快出来，主管医生来通知：“12床，去结帐吧，你可以出院了！”

12床兴高采烈走出住院部大门，使劲呼吸着清冽而干冷的空气。想到马上就要回家了，心里充满着无可名状的兴奋，和对自己那个家的深情眷恋！其实，离家和回家是经常都在发生的事，这次住院，不过九天，却显得无比漫长，道理很简单，住医院是万般无奈下被迫离家。所以，这次教训很深刻，爱护自己很重要！要想不住医院不被迫离家，就必须不生病！平日里总爱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12床尤其明白了，这个“好”字里，竟然还包括着在家里可以肆无忌惮地打呼！

2022年1月23日22：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