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是程河的一生，即使是匍匐前行也仅有十年。一切都好像是神明算好了时间，然后将囚于废墟的程河放出，再精准的扯断她鲜活的生命线。
第一年。程河的父亲去世，母亲服毒，出于逃避般的心态她搬到了新镇子，换了新学校。摒弃残破，满腔孤勇却又仿徨害怕。
转校生的自我介绍似乎是一种惯例，程河站在讲台上，接受满教室同龄人好奇的打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见嘴巴的开合，听不见任何声音。程河不知所措的站着，台下哄堂大笑。新来的班主任只有一句单薄的：“安静。”程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到这个新座位坐下的，只有一句记得很清晰的“这红领巾是你妈妈给你捡的吗？”新同桌问，一个男孩子，很小的年纪，眼神狡黠。程河在心里想：确实是剪的，奶奶给剪的，翻出箱底一块很多年前的布裁下的，奶奶裁下时，就像在撕扯一段贫苦的旧光阴。程河站在奶奶的阴影里，生怕遮挡了天花板上悬挂的灯光。它明亮着照进来，可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程河在记忆里回想每一处的细节，明明有一扇对着后山大好光景的窗子，想起了却是洒落在脚背的细小光点，灰蒙蒙的，连着一双被嘲笑的丑陋无比的鞋。程河还常吃的水果，若要说有，那便只能是鲜红一串的五味子，从老家起便小心抱在怀里运到上学的城里，从烂得有些变色的开始吃，每日只吃一点，放在嘴里不敢咀嚼，用舌头一点点的舔，直到味道散尽，口腔里空荡荡，直到所有鲜红的五味子腐烂殆尽。
第二年，程河习惯了好多的东西，包括母亲时常的哭泣和总也一起罚站的同桌。起初百般逃避，最后已是不痛不痒，或者说没有了尽力呼喊的气力。
程河总也一个人绕过一片灰色的石砖，在门口站着，天色渐暗里回到家，结束一天。
扇巴掌很疼的老师当众扇了我一巴掌，好疼
三年
下了课后，去看落日
四年
程河写，他画，细细碎碎的声音交错在教室里，
五年
小高交了新的
六年
七年
被踩鞋带，摔在地上，人群呼啸而过，恍惚的像错过了很多年的光阴，说了什么，有人说了些什么，程河不知道。
他没有过来扶起他，只揪了又揪那头有些长的头发
八年
笑着指坐在后面的程河，光明正大，眼里盛满宠溺
九年
程河不敢答话
高考过后的程河站在白窗纱的格子后面，抬头看掩在一群树木中紫色的梧桐花，又低头轻轻吸进一口菠萝的味道，小心又谨慎，像极了这么些年不慎对上小高眼睛的时候。
十年
小高推开了一家小店的门，玻璃门一推开，地上的光影也跟着亮起一片，程河挡着眼睛站起，熟练的说到：“您好，几位？”见没人回答，程河抬头，恍惚一片……
程河一直喜欢从四楼往下看，就像当年那样，每次伸头都可以看见楼下的人，戴着眼镜，站在树荫旁。直到后来自己戴上老花镜，一探头伸长脖子，眼镜就摔下去了，从四楼摔到一楼，直直下坠，砸的粉碎。
程河只有十年，但是小高有很多个十年，很多很多个，对吧，天神。求你，天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