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牵错红线:阎王替我改生死簿

腊月十八,城南绣娘阿禾的针尖又扎破了手指。血珠子渗进绣架上那对鸳鸯的眼睛里,红得骇人。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阿禾蹙眉吮着指尖,心里莫名发慌。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歪斜着爬进屋里,像极了鬼画符。

昨夜她又梦见了那个书生。青衫洗得发白,总捧着本书在坟头转悠,背影像棵伶仃的竹子。

怪就怪在,每回梦里那书生都要掀她的红盖头,分明她守寡三年早绝了这念想。

“阿禾娘子!”门外王婆子喊得急切,“快瞧瞧去,你家祖坟冒青烟哩!”

阿禾撂下绣活跑出门,只见西山祖坟方向一缕青烟直往天上窜,邻人们指指点点。

“怪事!杜家坟头怎就他李家书生坟冒烟?”

那坟里埋的是三月前病死的穷书生李文翰。

当夜阿禾再度入梦。这次那书生竟直接攥住她手腕,冰得她直哆嗦。他惨白着脸作揖

“小生李文翰,蒙娘子不弃许嫁,可否...可否烧个纸轿夫来?昨夜迎亲队伍陷进泥里了...”

阿禾惊醒来,油灯竟自个儿燃着蓝火苗。她猛地想起神婆曾说:“阴人托梦莫应承,应了便要缠三生!”

次日她拎着香烛找上西山神婆。神婆掐指一算脸就白了。

“月老喝昏头把红绳系你俩腕上了!这红线一头阳间一头阴间,他坟头冒的是喜烟!”

阿禾劈手砸了茶盏:“我连他鼻眼都认不全!”

“仙子们内部差错...”

神婆哆嗦着摸出符纸。

“得开鬼门关找阎王改生死簿——得加钱!”

阿禾褪下最后一只银镯子。

“够不够买条黄泉路?”

神婆颤巍巍点起符。

“娘子切记,阎王爷最恨人说'天命难违'!”

黄泉路比阿禾想的更瘆人。阴风里飘着零碎哭腔,无数灰影子排队往前挪。有个无头鬼蹭过来搭讪。

“小娘子插队么?三枚纸钱送到望乡台...”

阿禾攥紧绣花针猛地一划拉,那鬼嗷嗷叫着飘远了。

“这婆娘凶得很哩!比夜叉还凶!”

酆都城门前堵得水泄不通。牛头马面正挨个查通关文牒,轮到阿禾时马面嗤笑。

“活人?活人凑什么热闹!”

阿禾叉腰啐回去:“你们月老乱牵线,活人配死人!要不要脸?”

牛头凑近嗅了嗅。

“嚯!好重的阳气!确是活人——”

话音未落,阿禾一针扎他鼻环上,趁机冲进城门。

阎罗殿前更热闹。白无常正给群新鬼发号码牌。

“投诉月老的左边排队!状告黑心阴差的右边!”

见阿禾闯进来,白无常甩出长舌卷她。

“活人擅闯地府...哎哟!”

阿禾反手绞住他舌头绣了朵大牡丹,疼得白无常直跳脚,殿内阎王正拍惊堂木。

“吵什么吵!本月绩效又垫底了...”

“李阎罗!”阿禾一声吼震得梁上灰簌簌掉,“你们月老干的好事!”

阎王掀开冕旒一看,生死簿自动翻页哗哗响:“杜阿禾?阳寿六十八?不对啊...”

他突然瞪圆眼,“你腕上怎拴着李文翰的红线?那书生该配的是长安郡主!”

月老是被两个夜叉拎来的,老头醉得抱着酒坛嘟囔。

“良缘天定...佳偶自成...”

阎王劈头砸过去三本姻缘簿。

“天定?长安郡主现在闹着要剃头当尼姑!李文翰在枉死城天天写诉状!还有这位...”

他指指阿禾,“活寡妇差点被你们逼成真寡妇!”

月老眯眼瞅红线:“哎呦喂!那日蟠桃会酒太醇...”

原来三月前王母开宴,月老偷喝整坛千年醉,晕乎乎甩红线时把阿禾和李文翰的腕绳缠一块了。

偏偏李文翰命里本该尚郡主——只因他前世救过郡主性命。

“尚什么尚!”阿禾怒极反笑,“那书生知道自己要当驸马么?”

阎王忙翻生死簿:“李文翰...生前日日给郡主写情诗...呃...”。

他突然噎住。

只见那簿子上清晰的写着:李文翰,倾慕东街绣娘杜氏久矣,临终前攥着杜氏所绣帕子入殓。

满堂寂然。

阿禾想起去年寒冬,确有个书生总来铺子前转悠,有回买了方绣竹叶的帕子,涨红脸搁下双倍银钱。

李文翰被传唤时还抱着本《地府律例》,听说郡主之事后竟猛地摔书。

“荒唐!小生连郡主眉眼都看不清!”

他抖着手从怀里掏出方帕子,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

正是阿禾早年练手的残次品,不知怎被他宝贝似的收着。

“那日买帕子归家,小生欢喜得多咳半碗血...”

书生垂头耳朵通红。

“郡主金枝玉叶,不如...不如阿禾娘子骂人时鲜活...”

阎王听得冕旒都歪了:“可你命簿上...”

“命簿命簿!”

阿禾突然抢过朱笔往生死簿上一划。

“我爹说人活一口热气!这破簿子比绣样难改么?”

殿外突然雷声轰隆!

天条震怒示警,瓦片哗啦啦砸下来。把月老酒都吓醒了。

“使不得!逆天要遭天谴!”

阎王却盯着被墨汁糊掉的命格突发狂笑。

“好好好!本王早看这破规矩不顺眼了!”

他夺过笔龙飞凤舞地批注。

姻缘自主,生死由心,特许杜阿禾李文翰各增寿五十载!

阿禾还阳那日,正是李文翰棺椁迁坟之时。众人刚启棺盖,竟见书生坐起来猛喘气。

“劳驾...谁有治咳疾的方子?”

满城哗然中,阿禾撑伞而来,往书生怀里塞了个暖炉。

“咳不死就起来干活!欠我的帕子钱利滚利够盖间绣坊了。”

三年后,“阴阳绣坊”名动长安,绣屏上阎王判案图活灵活现,月老缩在角落织红袜子的窘态尤其传神。

有姑娘偷偷问:“真能改命?”

阿禾飞针走线抿嘴笑道。

“能改!我家书生咳疾都让我绣药枕治好了!”

后院李文翰正教孩童念书,声气仍弱但带笑。

“《地府新规》第三条 : 红线错牵可投诉,专线直通阎罗殿。”

檐下忽悠悠飘落张朱批纸,墨迹新鲜如血。

近期投诉激增,月老申请调岗奈何桥卖汤。另:阿禾娘子,下次闹事莫扎牛头鼻环,投诉信淹桌案了!

夜风里,两条红线悄然缠作同心结,映着人间灯火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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