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是著名眼科医生陶勇的随笔集,从一次意外被歹徒袭击之后的医患关系引出了对生命与人生的种种思考。惭愧的是,在阅读本书之前,我对陶勇医生并不熟悉,但通过了解陶勇医生以及从书中的文字来看,陶勇医生是一位优秀的医生。
2020年1月20日,陶勇医生被心理扭曲的患者用刀砍伤,在此期间,包括杨硕大夫、不明志愿者、赵姓快递员等好心人阻止了歹徒的希冀,因此陶勇医生就此躲过一劫。
当前医患关系紧张的新闻已屡见不鲜,但在阅读时仍然能够感受到陶勇医生当时面临的生死困境,在飞来横祸下绝处逢生,他仍然热爱着医疗事业,并不会因为心理扭曲的歹徒而就此沉沦。
当我们看别人的故事时,其实一般情况下很难产生共情,但在本书中,我们能够感受到文字下的热忱。
奥地利著名心理学家弗兰克尔有一句名言:“人永远都有选择的权利,在外界事物与你的反应之间,你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一个人在面临生死时,将会激发人最原始的野性,即使陶勇医生大骂歹徒、就此沉沦我也毫不意外。
但是,陶勇医生的意志比我想象地更加强大,他充分印证了爱因斯坦的一句话:“一个人的真正价值,首先决定于他在什么程度上和在什么意义上从自我解放出来”,他对医疗事业的热爱和内心的善支撑着他的信念,让他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我听过一句话:“永远不要考验人性”,光听这句话,似乎肯定了荀子的性恶论,但人性是复杂的,并不是非善即恶这样简单,弗洛伊德提出的本我、自我、超我理念或许能够解释,人是趋向利益的动物,但是他在获取利益的时候要受到超我的限制,他的行为最终将趋向于善恶的和谐统一。
虽然更多的时候,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但是人性的善从未消失,就像陶勇医生,他并不是圣母,他对于歹徒的行为进行了理解,但是他并没有原谅,孔子说的很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一个人不可能无欲无求,所以我们可以说陶勇医生是优秀的,但不能说是伟大的,伟大的人物实际上是完美超我的形象,实际上并不存在,但陶勇这样一个热血而真实的医生才更加令人敬佩。
宋代林浦曾在《省心录》中写道:“为善如负重登山,志虽已确,而力犹恐不及;为恶如乘骏马走坡,虽不加鞭策,而足亦不能制。”
为恶易,为善难。善是对自我以及他人价值的肯定,而恶是对自我价值不能实现而产生的对他人的嫉妒,所谓得不到的就毁掉是最深的恶,人对于人的恶意从未消失,但人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学会与自我进行和解。
人生的价值就是如此,我们不可能无时无刻都践行道德,但在不断完善的过程当中,我们也会实现自己的价值。
蒙田说:“生命的用途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我们如何利用它”,在经历过死亡之后,陶勇医生对生与死的感悟更加深刻了,他说:“恐惧应该是活着的警示,而不是枷锁”,他回顾了自己亲人的死亡。
这让我想起了村上春树的一句话:“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语出《挪威的森林》),死者消逝,他的形象将以生者的记忆而存在。
我们之所以恐惧死亡,关键在于未知与自我的心理暗示,当我们实现了自己的价值时,便不会畏惧,而是能够正面死亡。
马丁·海德格尔说:“向死而生的意义是:当你无限地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到生的意义。”
虽然陶勇医生遭遇了不幸,但在这次意外之后,陶勇医生重新看见了自己,他始终热爱着自己的职业,并甘愿为此付诸心血,他说:“我把光明捧在手中,照亮每一个人的脸庞。”
罗曼·罗兰说:“最可怕的敌人,就是没有坚强的信念,”泰戈尔也曾说:“上天完全是为了坚强你的意志,才在道路上设下重重的阻碍”。
当然,最好的还是孟子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增益其所不能,”但一个人的信念会随着时间与经历而被打磨,陶勇医生却愿意为了1%的可能性,付出100%的努力,实在是令人震撼不已!
陶勇说:“人在面对某一种痛苦时,有一个很有效的缓解方法,就是自我解离。当人陷入一种痛苦中难以自拔时,要试试自我解离,把‘我好痛苦’变成‘我现在正在被一种痛苦捆绑着’,把自己从主人公视角变成旁观者视角,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陶勇医生是有着赤子之心的优秀医生,他也甘愿在黑暗中寻找光芒,寻找一丝的希望,在黑暗中学会了包容与换位思考。他说:“希望是唯一价廉而有效的可以对抗人间疾苦的方法,它是俘虏的自由,病人的健康,乞丐的财富,极寒中的暖阳。”
所谓击败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击败他的信念,一个人如何保持坚定的信念?我认为陶勇医生已经具备“看山仍然是山,见水仍然是水”的心态,这不仅需要强大的内心,还需要过人的经历。
我们无法切身体会到陶勇医生的种种苦痛,但看到仍然对医患关系存有希冀,他在感受到时间的无情时,岁月也赋予了他超凡的能力与坚定的意志。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
生命的长度不可延伸,但我们至少可以拓宽生命的宽度,在有限的生命里去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不断地探索和深耕,从而充盈自己的内心,让自己回顾自己一生时,无愧无悔。
陶勇在书中提到法国两位知名心理学家所著的《恰如其分的自尊》,书里曾言,人的自我认同需要构建一套健康的自尊体系,其中有三项是他极为认同的:一是自爱,二是自信,三是自省。
陶勇医生无疑是一个具有自尊的人,首先,他足够自信,自信是并不因他人的评价而对自己真实的情况产生怀疑,也不会对他人的肯定或否定产生相应的认同或抵抗,这是一种自洽的高级境界,是一种接纳自己的最好方式。
他在病床上自省过后,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而不是盲目地自我反思与否定,而是客观地分析自己的所言所为,他足够自爱,不因外在的伤害而从恶,而始终保持自己的内心安宁。
在谈到孤独时,他说:孤独在很大程度上可以通过和他人建立需要和被需要的联结去解决。当一个人需要别人时,他就会和对方产生依赖感;当一个人被需要时,他也会产生价值感,这两种感觉都是治愈孤独很有效的东西。
而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生命是一场孤独的旅程,每一个人都只能陪自己走过一段路,而路上遇到的种种问题实际上最后都是自己来解决的,孤独没有什么不好,而因为想要快速摆脱孤独刻意迎合他人才是可悲的。
陈嘉映在《何为良好生活》中将功利主义解释为功效主义,这是因为在中国,我们认为功利性的人通常都是自私的,最后必然会纠结于利己和利他的问题。
但是,一味强调利他,也会成为一种道德绑架,反而迫使更多的人愈加自私,利己与利他是一个平衡的形式。
当一个人对幸福的感知力越来越少的时候,就很难体会到幸福。陶勇说:在听《积极心理学》课程时,有个特别形象的观点让我记忆深刻。
他说现在很多成年人对于幸福的追求分为两种:一种是溺水模式,就是认为只有解脱的那一刻才会幸福,在此之前都要忍受痛苦,另一种是春游模式,就是整个环节从过程到结果都是快乐的。
但是我们成年后,很难再有这种感觉,慢慢地从春游模式变成了溺水模式,我们对于幸福的感知力开始变弱,欲望越多反而会迷失本心。记得在我少年时,拥有一部诺基亚手机便很高兴,但是现在即使换上了华为也仍然希冀着其他的物品。
《老子》里曾言:“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人不幸福,都是因为奢求的过多,求而不得,所以痛苦也会累积,实际上我们想想,我们能够衣食无忧无需太过为生存问题发愁,已经比大多数不发达国家的人民要幸福的多了。
这本书叫《目光》,按照陶勇医生自己的话说,起这个名,一是因为自己本身是眼科大夫,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患者的目光,二是这些目光承载了太多东西,喜悦、悲伤、希望和光明。
但光还有一重含义,那就是心的光芒,就像那名被陶勇医生医治好的患者,虽然他的眼睛可以看见世界,但是他的心却永远地失明了。
陶勇医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我们的社会与人的思想道德水平仍然需要提升,陶勇医生在书中提出了设立家庭医生、加强医联体、治疗方法标准化、营造全面的就医环境等方案是很好的,但是治愈了人的身体,拿什么去治愈人心呢?
鲁迅弃医从文的故事各位已经耳熟能详,可即便如此,人心的恶念与愚钝仍未消除,我们看到了陶勇的温柔、大爱与智慧,但是我们自己呢?
总的来说,这是一本很有力量的书,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苦难,缺少的是审视苦难的目光,陶医生就有这样的目光。
即使陶勇不做医生,也能成为一个作家,但陶医生是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从他身上忽然明白,理想主义者必须比任何人都坚定,才能不被自己的理想主义打败;也必须比任何人都努力,才能让理想脱离主义,成为握在手里的真实。
“当我身处光明,便无法忍受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