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行

在茫茫的大千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世界。在燥热的暑天喝一杯茶,在雪夜的风中看一盏烛火;在黄昏的晚霞里观夕阳沉落,在蝉声高鸣的树林中穿行……

                        行装

      母亲从储物间搬出行李箱,让我自己整理。

      我在衣柜中翻找着适合此番旅行的衣着,无意间,看到了幼时的衣物。

心头一颤…

      幼时的小花被,静静地躺在衣橱的一隅。浅蓝色的碎花已然褪色,却依旧散发着淡淡清香。幼时的我每晚入睡前必抱着它,可能有着妈妈的味道吧。小花被揽于胸前侧身而卧,脸蛋挨着它的边缘摩挲着、摩挲着…就这样渐入梦乡。

      旧物不言时光惊雪,白云溪水,草木山石。但凡是美好的事物,来得快,忘得也快。对旧物,有点难以言状的情感,仿佛前世许下的誓言。旧物的美,含蓄内敛,从容忧伤,落满岁月尘埃。那时光的味道,不张扬凌乱,却古老高傲。朴素不失静美,简约不失风姿,沧桑不失韵味。

      母亲常言道:“家中的家具是该换换了。”而我对人对物,皆不愿割情舍爱,幼时的衣物、玩偶、车库中锈迹斑斑的自行车…

      合上行李箱,仔细想来,伴你风尘苦旅,天荒地老的,唯有旧物。可它们,却安静一隅,静静守护着封尘的时光。


                        远行

      最美的风景,总在远方,这像是对光阴的约定。为了这约定,我试图走出生命中那扇小小的窗,小小幽窗,邂逅世间万千风物。如此,我来到了日本。

      未知的风景,陌生的城市,于许多人来说,充满了想象和诱惑。年少时,总听见父辈对我们说:“好儿女志在远方,不可留恋家园。”仿佛唯有走出狭窄的金沙小镇,才能觅到远方瑰丽的风景。

      阅历于一个人来说亦是对岁月最好的交代,其实,我也去过少许地方,大漠的孤烟,塞北的草原,高山的湖泊……一切际遇,皆因缘起。回首烟云,走过青山水泽,见惯秋草衰扬,竟浑然不知光阴的宁静与美丽。

      最美的风景,不在远方,只在当年。愿此番日本之行,能找到自己心灵的原乡。


                      迷路的云

      目光,透过飞机的舷窗。

      一群云朵自海面那头飞起,缓缓从飞机上空飘过。

      云是夕阳与风的翅膀,云是闪着花蜜的白蝴蝶;云是秋天里白茶花的颜色,云是……它们几近纯白,没有一丝杂质,它们是美的,但美在松零散乱,没有一丝重心。

      于是,它们迷路了,一朵一朵毫无秩序地从飞机的机翼旁游走而过,那些云越离越远,向不知名的所在地奔去。夜色逐渐涌起,如茧一般包围着那片云。慢慢地,慢慢地…将云的白吞没了,直至完全看不见了。

      突然明白,它们没有方向。

      回神,心中默念,愿自己亦早日发现前进的方向。不要像这迷路的云,因为迷路,连最后的抗争都被黑暗淹没。


                        清水寺

      京都

      这是一座古老而又传统的城市。

      通往清水寺,要经过一条商业小道。恍然间,看到一不大不小的庭院,地面铺散着凌乱的碎石块,石与石之间生长着短节而青翠的小草,几株及人高的绿树亦不规则地错落有致。不远处,好像还有极清冽的水声在响,走进这样的园子,仿佛走进了一个清静细致的世界。日本的院子虽然小,可在那样小的空间所创造的清静之力是非常惊人的,任何高声谈笑的人都会在那一刻安然失声,不敢喧哗。

      我们也不禁沉默起来,好像怕吵醒铺在地上的青石一般。

      其实,只是一家卖抹茶的小店而已,如此精心地装饰,不得不赞叹日本人的认真和细致。

      母亲点了一小捧抹茶。

      只见,茶娘将开水倒入一个灰白色的粗糙大碗里,用一根棒子搅拌,碗里浮起了松针一般的翠绿色来,上面有少许细细的泡沫,这便是抹茶。我抿了一小口,细细地用味蕾品着,发现这神奇的翠绿汁液苦而清凉,有若薄荷,似有令人清冽的力量。

      日本人都知道,抹茶来源于中国,在唐朝时传入日本。唐朝以前,我们的祖先喝茶就是这种搅拌式的“抹茶”,而且用的是大碗,直到元朝蒙古人入侵后才放弃这种方式,反而在日本被保存了下来。不由的说,日本人将这茶道追求到了极致。

      我们捧着抹茶,看道边人来人往且又享受着店里深深的安静。想到文化的变迁与流转,说不定我们捧碗而饮的正是唐朝,不管已是日本的,还是中国的,它确乎能使人有优美的感动。


                      环球影城

      禁林深处,我看到了以光速运动的金色飞贼。

      它,冲向了我的眉心。

      “一年级新生往这边走,挨紧了。”天哪,是海格,我弯腰,仿佛瞧见了自己的麻瓜布衣。昂头,浓密胡须,乱蓬灰发,混血巨人独有的高大身躯。扭头,零零散散的麻瓜和巫师,还有大群的猫头鹰……

      这是英国伦敦的巫师世界!

      跟着队伍挤向前方的霍格沃兹城堡,一年四季灰色浓烟弥漫,却依然散发着神秘气息。

      哇!“三把扫帚”!奔进,点一杯大罐黄油啤酒吧!奶香味沁人心脾,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奶油。举起啤酒,一大口,包于口中,待它慢慢溶于口腔,气泡彷如在嘴中破裂。润入喉中,既不甜腻又含有淡淡的薄荷味清香,嘴角残留下的是久久消散不去的愉悦与宁静。

      路边,猪头酒吧。

      这是决定harry.potter不平凡命运的地方,是小天狼星备受屈辱,一切故事的起始点。硕大的烤火鸡腿就是本小馆最为可口的食物,皮脆肉嫩,入口即化。其中夹杂少许淡淡的花椒味,也包含了一股浓浓的烟熏味。

      黄昏下,走进了奥利凡达。

      这是一家魔杖店。

      我看到了那把会移动的梯子,听到了奥利凡达“太不可思议了。”也瞧见了那根冬青木魔杖,十二英尺,三英寸,有一根福克斯的凤凰尾羽。盯着它慢慢靠近,仿佛一点一点地远离这个世界,逐渐忘却一切,时间仿若停止了…

      走出禁林,望着黑暗中的霍格沃兹,再也不回头。


                      三鹰美术馆

      淡蓝布帽,暗黄马甲。那灰白弯曲的卷发,是这十天来,最为暖心的……

      “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东京地铁站上有着几个奔跑的身影。

      看着两端奔驰的列车,抬头再看那蛛丝似的地铁线,红色、绿色、橙色、蓝色……JR、JA还是JB?快急、特急还是特快?彻底懵了!

      前几天的出行还算顺利,每天跟随着谷歌,用不娴熟的英语口语与当地人交流。穿街过巷购物、觅食,乐哉乐哉…今天的行程有点紧,三鹰美术馆前还有国人在等,若一人迟到,所有人都免进,这就是日本人的做事风格。

      “excuse me,”走向挥着小旗的老奶奶,矮个、戴着眼镜,一脸慈祥的望向我。听着我的英文,她似乎没听懂,却依然含着笑,并拉着我来到了小站旁。踮起脚,认真地再次听我的描述,并用英语与日语的混合语和我交谈着,比划着,指点着。见我们还是一脸的茫然,放手拉起我的衣角,带着我来到了指示牌旁,“here to there,浅草4  JR  ”“here to there三鹰 5。”

      我们似乎有点感觉,再次研究线路图,老奶奶依旧说着混合语,并用丰富的肢体语言比划着…

      列车开动,回眸,灰白卷发,小旗徐徐飘动,眼眶湿润了……

      三鹰,到处充满了吉卜力动画元素,宫崎骏动画的田园风情无处不在,可萦绕在我脑中的,是那矮个,带着笑奔跑着的老奶奶…


                      章鱼小丸子

      初到大阪。

      整理好行李,便打算去黑门市场逛逛。一家章鱼小丸子网红店,是我们最为期盼的。门面不大,门前仔细地摆放着几盆花花草草,分好类的垃圾袋放于一边,也依旧不凌乱。

      整个小店铺温馨的气氛,老板热情,穿着围裙,笑眯着眼和我们用英文打着招呼,热情地递上了菜单。选择不多,我指向一旁的图片,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打了个手势,意思让我等一小会儿。见他用一根细长的钢铲将铁板上的锅巴铲掉,倒入一旁的凹槽中。将桶中的白面倒入半圆形模具,并在其中加3至4块章鱼,再捻下些极小的生菜片儿。稍等上数分钟,用原先的工具钉入其中,带动半个丸子旋转、翻动,再次浇面、开锅,加上甜辣酱、香菜、海鲜汁…

      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呼着气,卷着舌头,将木签提起,丸子送入口中。吃第一个,由于太烫,还没来得及品其美味,就将其吞下,嗓子因此而火辣地疼。

      狼狈地观望下四周,深呼一口气,先吸一小口。嗯,皮嫩而有劲道,外酥里嫩,略带有面包的味道。海鲜汁浓郁而又清新,甜腻而不失特点,酱汁浓厚,铺于外层再好不过。

      使劲吹着气儿,咬上一口,面汁从内流出,带有原有的麦香,还有章鱼的鲜味,生菜清淡。最后,渐渐面汤稀薄,不再那么浓厚,将章鱼包于口中,伴着酱汁,使劲咀嚼,充满韧劲,Q弹十足,章鱼煮的不老,但又格外润滑,带有一丝锅巴的焦味,但又不刺鼻,反而更富有韵味。

      塞于丸子一旁的章鱼须,入口即化,不带有一丝油渍,彷如幼时所爱的大白兔奶糖外边的透明糖纸,吹弹可破。


                      日式烧烤

      小店里人不是很多,格外清静。

      在铁板上铺上锡纸,将瓷盘中的牛油块铁夹夹起,放置于铁板上摩擦,直至牛油融化在铁板中的每一个角落。点火,会有“呲”声响起,将纸巾铺好以防止油渍溅出。

      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轻放下一角至于铁板,再缓缓放下。如此几番,见肉与锅紧贴部分泛出油花和金黄的泡沫,用铁铲迅速一翻,颠了个等待半分钟。

      夹入碗中,轻咬一口,油随即从肉间滑下,一时之间甜腻的感觉袭来,随之而来牛肉的香味侵入心脾。

      肉香,是黑毛牛特有的味道,肉质鲜嫩无比,入口即化。蘸些特制的调料,味道更浓郁…

      牛舌放上铁板,挤上几滴柠檬汁,以掩盖其腥味,不宜挤过多,否则只剩下柠檬的酸味。煎上3分钟,见中间呈棕黄色,铲起,放入碗中。较起牛肉,牛舌更有韧劲,且咬一口,会有柠檬的清香留于唇齿中间,酸香可口…


                      牛肉蒸饭

      洋葱成堆,淀黑的中式瓷碗上摆满了削成薄片的洋葱。

      少许略薄,成淡紫色的乳色斑条纹夹杂于其中。厚粗些的,外皮已与果皮分开,一片薄而透明稍稍泛红的果皮皱于盘中一角,顶部成烤焦的暗棕色,紧紧粘着盘底。

      牛肉分为两盘,一盘肥,一盘瘦。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瘦肉之间,每隔一厘米都会有一丝牛筋连接,使得你在享受肉的劲道时,又不乏口中味蕾的满足。不嚼个一时半会儿,不忍下咽。一旁的肥牛,用牛油煎至,颜色成嫩灰色,包含光泽,微微泛着油光。夹如口中,入口即化,丝丝油腻但又有着一股黄油的奶香。     

      端起木碗,轻品一口汤,与口中牛油融于一起,润入口中,格外美味。

      碗中大米,极有韧劲。夹起一筷入口,不会粘在口齿之间,十分Q弹,又不散失原有的稻香。日本的大米颗粒极大,成透明的娇白色,一端尖,一端椭圆。

      托盘上的开胃汤味道浓烈,闻起来稍有些怪异,但下定决心品尝一口后,就会为之感动。当汤润如口中的那一瞬间,是清淡的,夹着少许豆汁的乳香与海带的海洋气息,再美味不过了。

      一片肉,一勺汤,一口米,甚是美味!


                        地震

      我与小袁正坐于宾馆休息,无聊地翻看着手机页面。一不小心触碰到了退出键,正叹息埋怨自己的运气时,却被突如而来的一阵摇晃扰乱了思绪。最初,幼稚地认为日本房子该不会是木制结构,风太大?吹摇了房子?猛然一想,太过荒唐!唯恐下一次摇晃袭来,我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

      随着一阵更为猛烈的左右晃动,窗帘串珠撞击着一旁的墙壁。清脆的串珠声此刻显得如此的刺耳。屋顶的吊灯摇摇欲坠,楼下路边的警笛也“呜呜”响起。扭头,发觉小袁满脸苍白,目光呆滞并急促地喘着气,想向我表示淡定的笑容亦僵硬地挂在嘴边,手中的电子书已不知何时掉于地上。我们目光相遇,又迅速避开,转向窗外。

      几秒钟后,我和小袁触电般站起,将下午所购的零食一股脑儿塞进了看起来较为结实的油纸袋中。拿起保温杯和枕头,寻到电视机下的木桌,两人尝试着钻进去,虽然十分不适,拥挤得快要窒息,但毕竟是保命的好地方。喘息片刻,决定退出这暂时的安全角落,再尝试一次,狼狈地挤出“洞口”,并加快了原有的速度,拿到手机,匆忙塞进口袋,将充电宝放入包中。牢记从小学的“地震不乘电梯,”仔细查看了房门上贴着的区域图,找到安全出口,却猛然发觉门是锁着的,崩溃了…

      被迫上了电梯,第一次觉得短暂的几秒是如此的漫长。战战兢兢地跨出电梯,观望四周,没有任何动静。走到酒店大堂,见行人淡定自若,询问工作人员,听到“没事”二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长呼一口气,此乃虚惊一场……


                    平凡的世界

      偶尔在人行道上散步,忽然看到从街道延伸出去,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一轮夕阳正挂在街的尽头。

      偶尔在路旁的咖啡屋,看绿灯亮起,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妇,牵着绚如春花的小孙女,匆匆横过马路。

      偶尔在天桥停留,俯视桥下川流不息,向四面八方奔驰的车流。

      偶尔在乡边池塘里,见到红色的睡莲,从泥沼的浅地中昂然抽出,开出了一串美丽的音符,仿佛无视于外围的污浊。

      偶尔……

      这本就是一个平凡的世界。

      在一切的优美、粗鄙、清明、污浊中找到智慧。

      唯其柔软,我们才能敏感。唯其柔软,我们才能包容。唯其柔软,我们才能精致。唯其柔软,才能活出平凡、温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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