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落篱子

放假了，觉得无聊，便在网上买了张票去省城，打算玩几天。

两个小时的高铁，我睡了一个小时。因为是趴着睡觉，脖子酸痛，头发也凌乱不堪。还差半个多小时到站时，我起身向卫生间走去，想去洗洗手，梳理一下头发。

排队上卫生间的人很多，拥挤地站在逼仄的过道上。轮到我还需要很久，我只好退到车厢连接处耐心等待。车厢连接处有一个三十来岁，穿着朴素的大姐拎着大包小包蹲在一边，若有所思。而前方靠近门那里，有三个熊孩子围在一起玩扑克牌。

为了打发时间，我饶有兴趣地移到熊孩子身后，观看他们打牌。其中一个穿黄色背心的小男孩抬头看我一眼，以为是挡了我的道，慌乱地挥着胖乎乎的小手，催同伴往里挪去。

我连忙笑着解释：“没事儿，你们玩，我排队而已。”

那几个小孩子没再理我，继续打牌了。

过一会儿，蹲在一旁的大姐手机响了，铃声是网络歌曲，很大声。

她看了好几秒来电显示，才笨拙地按了接听建。

她一开口说话，三个熊孩子就竖起食指，作噤声状。等那个大姐接完电话，他们淘气地扔下手里的扑克牌，像壁虎似的向她爬过去。

卫生间里的人还没出来，门外的大叔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不顾形象地用力敲门。

我有点怀疑里面的人是不是掉坑了。

眼看高铁就要到站了，我也很焦虑。算了，不梳头了，凌乱也是种美。正当我要往回走时，发现那三个熊孩子正围着眼泪巴拉巴拉掉的大姐。

“妈妈，是婶婶给你打的电话吗，她又骂你了？”

“她真的很坏，老是欺负你！妈妈，你别哭别哭……”

“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帮你报仇。”这几个小男孩愤愤不平地说。

大姐听了，破涕而笑：“傻孩子，她是你们的亲戚。”

“我们不要这种亲戚。”个子最高的小男孩帮大姐擦着眼泪，眼神坚定地说，“从今以后，谁若欺负你和爸爸，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的感动。他们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会心疼自己的父母，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孝顺又了不起的人。

父母的爱，是世上最无私最伟大的爱。他们给我们生命，辛苦操劳大半辈子把我们抚养成人，不求回报。在我们风华正茂时，他们却垂垂老去。

龙虾说，等他以后混好了，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带他爸妈出去旅游。他要带他们去看最美的风景，住最舒适的酒店，吃最好的餐厅。

龙虾的爸爸妈妈是农民，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勤勤恳恳一辈子。

他们省吃俭用供龙虾和他妹妹上学，生病了也舍不得去看医生。

龙虾为了减轻他们的负担，大学期间一直做兼职。他以前常常跟我说，真想快点儿毕业找工作赚钱，这样我爸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大三时，他爸脑出血中风，被抬进重症监护室。家里没什么积蓄，他只好到处问朋友借钱。他的朋友，包括我，当时也都是学生，没有钱。每个人从生活费里给他拿出几百块，凑起来也就是三四千。

为了给他爸付医药费，那段日子他同时打了好几份工，课也没去上，饭也顾不上吃，整个人又黑又瘦，像非洲难民。

龙虾的家境是贫困了些，但他家的亲戚却很有钱。他大姑和二叔都是生意人，赚的多，各有几套房产。

“你为什么不找你亲戚借钱呢？”我好奇地问龙虾。

龙虾冷笑：“找过了，他们不借，怕我家还不起。”

不会吧，见死不救。龙虾的亲戚竟然这么不仁不义。

“他们一直以来都不待见我爸妈。嫌他们穷。我爸脾气倔，他们不敢在我爸面前轻易说什么。但却经常当众羞辱、谩骂我妈。”说完，龙虾的眼眶红了一圈。

的确，有时候真的有些亲戚还不如陌生人。

“人只会穷一阵子，不会穷一辈子。你这么努力上进，你们家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我拍拍龙虾的肩膀，安慰道。

“但愿吧，也不好说。如果绝处能逢生的话，哪来那么多走投无路。”龙虾沮丧地垂下脑袋。

果真天无绝人之路。龙虾的爸爸，有个二十几年不曾联系的同学，人在深圳。他不知道从哪听说龙虾的爸爸重病了，千里迢迢赶回来，二话不说就扔下一张银行卡，里面有十万块救命钱。

龙虾和他妈妈感激得差点就给人家下跪磕头了。龙虾爸爸的同学临走前，龙虾一把抱住他，感激涕零地说：“叔叔，我会永远记住您的恩情的。这些钱，我以后会还您。”

那叔叔只是轻轻一笑，说：“钱不够记得跟我说。”

不管你遭遇了什么，对困境有多大的怨恨和绝望，永远都不要说你看清了人性，看清了生活。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下一秒你会在哪里转弯，会遇见什么样的人。你也不会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到。

毕业后，龙虾开始创业，卖小龙虾。好在运气不错，生意红火。现在小有成就。欠他爸同学的钱已还清，还全款买了套九十多平米的房。最近又买了辆车。

他也终于实现了当年吹过的牛逼：带他爸妈出去旅游，带他们去看最美的风景，住最舒适的酒店，吃最好的餐厅。

每到一个景点，龙虾都会帮他爸妈拍照，配上暖暖的文字发朋友圈。他说他要收藏好他们每一个幸福的瞬间。他曾经很害怕，害怕他成长的速度赶不上他父母老去的速度。

如今，他已长大成熟，父母还安康健在。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薇薇姐在市医院当外科医生，她和龙虾同村。她在微信群里@龙虾：“你们旅行什么时候结束？你姑姑住院了，车祸。”

龙虾没有回她。

他后来跟我说，我以前小，没有能力保护好我妈妈，所以才让我姑姑、二叔他们丧心病狂地侮辱和谩骂她；我爸脑出血需要钱治疗时，他们不闻不问，躲得远远的。现在他们生意失败，血本无归。而我家的日子却好起来了，他们就厚颜无耻地开始向我们摇尾乞怜。我爸妈可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原谅他们，但是我不会。

欺负过我爸妈的人，我都不会原谅。

我姑姑出了车祸？换是陌生人我听了还会惋惜，但她，我只想说，报应啊。

“我是不是一点都不善良？”龙虾最后问我。

“没有啊。你这么孝顺怎么会不善良。”

不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被自己的亲人欺负、压迫，中伤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当你遇到困难、走投无路时，他们有能力却不帮，反而恶语相向，冷眼旁观。有的还落井下石。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我突然想起高铁上那几个小男孩对他们妈妈说的话：“从今以后，谁若欺负你和爸爸，谁就是我们的敌人。”

报仇就不必了。

《周易》里，有句话：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善有善报，恶人自有天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