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寒意渗骨,又是一个顶着冬寒艰难启程的早晨。
刚一来到医院,便听护士说有一位病人死了,果不其然,跟着老师巡房的路上,一个床位上自入院以来便一直沉睡的老婆婆已被另一位病人取代。
倒也不意外,哪位婆婆入院的时候脖子上就顶着个大瘤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肿瘤,再加上心衰、肺炎等等一堆基础病,还一直反反复复的发烧,能撑到现在也够长的了。
送到医院也就只是维持着呼吸,勉强撑着最后一段时间罢了,我们都默认这位病人已经救不了了。毕竟年龄到了,说是病死的,其实也算是老死的。
我平静的想着,又跟着老师走过几个或是空了,或是换了人的床位,不知为何,莫名的生出一种违和感。
是什么呢?我皱着眉思量,却始终不得其解。
“之前那个脖子上长瘤子的病人昨天晚上死了,哝,你有没有注意,那个床已经换人了。唉,这个走得倒是有点突然,之前病情一直还算稳定,我还以为是另一位情况更差的先走呢!”
霰雪纷飞无垠落,日出云开天光破。是了,换了病人的床位这么多,为什么我一看就觉得是那位老婆婆呢?明明我们科室病危的也不少,甚至其实比那位婆婆差的也不是没有,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呢?
我呆立当场,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生死,淡然的去判定一位病人死期,仿佛那只是寻常的一箪食,一瓢饮,无足轻重。
猶记之前初初开始实习之时,我还一心认为只要医术够高,世上没有治不了的病,只要送进医院,就不用担心病人死亡,哪怕我已经知道了那么多的不治之证。
我仍记得我第一次见证病人死亡的那一瞬茫然无措,我会因一位病人的死亡多愁善感,想到人生无常,生死难料,想到同样病死的外婆,想到有朝一日同样会离去的长辈亲人。
枕思入梦,满腹愁肠,舍不得,放不下,明明世间那么多人都安安稳稳的活到八九十岁,为什么外婆就连八十不到就死了呢?
如果我之前不要那么贪玩,多花点时间学习给外婆调养身体,无论是针灸也好,药膳也好;如果当初能遇上一位医术绝顶的名医,悉心治疗;如果……
万事皆由不甘起,越是接触多了病人,越是不甘心,世间老病千千万,凭什么就是外婆呢?世间重病得愈的幸运儿不知其数,凭什么不能是外婆呢?
时间能抹去一切,时至今日,我终于恍惚明白,医者、医者,医者救急不救命,救生不救死。
烛滴尽了,火就会灭,时间到了,人就会死,正如外婆,也如那位于昨晚悄然逝去的老人,他们大抵会在世界的某一处,默默的注视着我们,为我们祝福。
而作为医者,我们只要尽力延长蜡烛燃烧的时间,缩短烛火泯灭的速度就是尽了我们能尽的最大职责了。
我看着悲伤痛哭的患者家属,恍惚间想起,披时外婆的主治医师是否也与我此时抱着同样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