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间一遭不容易,据说都是来还债或赎罪的。
——题记
每一次,我都如过鬼门关。
我被疼痛死死拽着,如陷在沼泽里一样,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痛苦在我身边发酵,在我大脑中膨胀……灵魂在痛苦中浸泡,泡的如吸足水的黄豆,轻轻一捏就会碎成无数瓣……
我在痛中漫溯,一直找不到归路。我睁不开眼,眼皮重的如两座山门,怎么用力都打不开。我的脑海中除了满溢的痛苦什么都没有。脑袋耷拉着,再没了站在人前的尊严和体面。
我总是,也只能扭曲着趴在床上。腰间、腹部都是热水袋,即使这样也冷。天气高温四十多度,我依然要盖上被子。我汗流浃背,很快就浸透了衣服,但我还是冷。湿透的衣服又凉又沉,如铠甲一样箍在身上,让我觉得湿气、寒气钻进了体内,引来一波又一波的剧痛。棉被把我包裹得如粽子,不敢有一点儿缝隙,要不就会钻进凉风,我疼得是哭喊不已。
腹部如有一块石头,冰冷而坚硬。胃里翻滚着,即使喝点儿水也会被翻出来,那时候觉得能喝点水就是幸福。呕吐会伴我一天,吐出来会好些,否则就会觉得有一条蛇在游动,总在清晰地提醒我,让我浸泡在欲生不能,欲死不得的绝望中。腹部的感觉不仅像石头,有时也更像冰,带着那种刺痛的寒冷。这种又冷又硬的感觉还在下坠,似有千斤重。我总以为是要上卫生间,可折腾过来折腾过去,上了无数次卫生间,痛苦非但没有减少,而因为见了凉风,疼得我更是生不如死。
汗水不但浸透了衣服,还浸透了床单、被子。每一次疼痛来时都要换两三次衣服,每一次换衣服对我来说又是劫难。只要掀开被子,即使关着窗户,寒气也会让我觉得刺骨,令我瑟瑟发抖,即使是酷热的暑天。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重,每一次换衣服,都会引来我的嚎叫。
我整个人被折腾散了。腰酸得如被从中斩断。我是被碾成碎末,再粘在一起;在碾碎,再拼凑起来,其间我被那生不得,死不得的痛裹挟着……是谁在无止休地把我碾碎装好再碾碎,让我仿佛掉进油锅烹炸,又如坠入地狱在承受酷刑?我欲生不能,欲死无门。
我虽然被痛苦泡的发馊,但我知道,五六个小时过后,我会重新站起来的,那时候,我将完成这一次的刻骨铭心的脱胎换骨。每一次,我的每一根毫毛都是重新组合的,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汗水洗过,我的体内被彻彻底底用奔涌而出的汗水和满溢而出的痛苦清洗了个透。
疼痛过后就是晴天。
疼痛的灾难从我身上迈过去了,留下瘫在床上的我,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来一阵风,就能把我吹飞,飞向那个缥缈浩瀚的宇宙。我的意识也不属于自己了,在我觉得痛不欲生的时候,我留在这个世间的只有意识;而现在,意识也浮游于空中,在我的床头游荡,它还不时看看这个瘫在床上的躯壳,或许它在考虑,要不要回到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躯壳里去。这就是传说中的魂出窍吧。每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去哪儿了,我都不是我了。
想想这五年多来,痛苦与我不离不弃,我都快被熬干了。每天喝着咖啡色的中药,让我的生命如在一条咖啡色的河流中喘息,举目向远处看,岸却遥不可及。疲惫与松懈浸泡了我的心灵,让我如乞丐一样苟且爬在人生的路上。贫瘠的心情让我看不到一丝美丽的风景,我如挎着一个破篮子,里面是求来的剩菜残羹,而这,就是我劫后余生的生命。
我终于能睁开眼了,转动眼珠,这时候我才能清晰地意识到,我还活着。但这种活着,也就半条命吧;那半条,在病魔手中。当他来临时,他还会用他手中的那半条命折磨我仅剩的这半条,靠半条命活着,就是所谓的风烛残年吧……
但我,依然有活过来的时候,我的生活依然有悠然和自由。碧水蓝天,花香鸟语,我的生命里还有歌声,人情也依然有温暖,清晨的鸟鸣,黄昏的落霜,依然让我迷醉和留恋。上帝造就了大河山川,轮回四季,又给了我双眼和耳朵,让我有听不完的美妙声音和看不完的如画风景……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当我能步履轻盈地走出家门的日子,都是我的吉祥日。穿不够我的运动鞋,穿不腻我的运动衣,舒适是我的最高奢求。无论是晴空万里的白天,还是阴雨绵绵的夜晚,都是我喜欢的良辰美景。生命,在喜悦享受中流淌,所有的日子啊,都是人间四月天。
我的劫难让我学会了笑看每一个生命。我深度理解每一个人的每一个行为,愿意宽宥每一个人的每一次过错。我不能说理解生命,但我学会了不责难生命。
在家里,我会翻开我深爱的书,她们是我生命中的挚爱;我会拿出我的笔,用心涂鸦几行小语。这些,都让我的生命的无比温暖。当我病痛时,她们是何等寂寞地散落在墙角;劫后重逢,百感交集,差点儿,我只有遥望她们的份儿。现在一切都好了,我的心里也充满阳光,我会一遍遍摩挲我的那些书,让她们依然换发出温婉、端庄和美丽;我还会一遍遍看阳台上的花草,她们也是我生命中的绿色。
一切,又都恢复了生机,我,又活过来了。
我的两重天的生命体验,一边,是痛不欲生的炼狱,一边,是享受不尽的天堂。
我珍爱着我的生命,虽然,多数时候只是半条命,即使这样,她也可以让我感受和风细雨,享受鸟语花香。
生命,让我隐忍这种痛,这应该就是生命的低谷,是用以衬托生命的高度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