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千面，悲欢离合，万种是非，纷纷扰扰。经历些年，唯有三道目光让我印象深刻，莫能忘怀。
过年回家，七姑八姨齐聚一堂，谈天说地，胡吃海塞好不热闹，细细一品，所说无非谁家病了，谁家有了，谁家发了，谁家走了。我有故友，长我几岁，精明敦实，年少同游，颇为投机，后来地域学业，终是断了联系。农村早当家，听闻已经有了女朋友。在一旁看着他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调侃，问候，讥讽。说着他女朋友家庭条件，说着他父亲的店，说着他没考上大学，说着等等等等，她们的目光是热烈的，仿佛过年的红色鞭炮，他还是那样礼数周到，不过黑了胖了，眼里闪着促狭，像是放了一半就熄灭的烟火，也像最后一面他抽了一口的烟。“我想起来了，你不喜欢烟味”他说着，边摁灭烟“不抽了”。听说烟和酒是孤独者的朋友，我站在高地上，看着他被鞭炮重重包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想给他点一支烟让他歇歇，看看周围，只有自己的手机。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转为清澈，如年少模样。
所住临街，顺着街走有个面包店，店面小，像一只小猫夹在两条大狗中间，不细看找不着。有日避雨，躲了进去，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钢琴的声音。店主从容出来，三十有余，着休闲衣物，温润而秀美。“想吃什么”她笑着说，“我这有面包甜点和冰激凌”我扬了扬手里的书“请问我能在这看书吗”她有些惊讶，看看书又看看我。“当然可以。”说着引我到一个长桌。端起茶壶倒了半杯放在面前，便自顾自去了。看书时恍惚有钢琴响起，抬头，巴黎的雨都落进了她的眼睛里，泛起涟漪。
大梦初醒，心跳加速，头脑渐明，洗脸后梦境重新沉淀进现实的底层，产生震荡。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表情，复杂难以形容。再想想梦，知是现实，长舒一口气，又觉不甘，不满又浮现出来，想到不可更改，再暗叹一声。此时目光是极为精彩，哪怕是陈道明来了都不一定能复演，可惜自己总是看不见自己，纵是看见了，也只当是寻常。
我之所见是人，人之所见是不一定是我。目光所容，大概是众生之多，天地之大。何所寄身，目光尔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