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养过一只猫。
橘色的毛发,黑溜溜的眼睛,活像一只从原始森林中走出来的小狸猫,于是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阿狸”。
阿狸很怕人。
刚来到家中的时候,它似乎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充满了敌意与警惕,总是躲在自己的小窝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除了吃饭的时候,听到我叫它的名字,它才探头探脑的从小窝中走出来。
待快速的吃完食物,便又急急跑回自己的巢中去,仿佛多待在外面一刻钟,就会面临莫大的危险。
02
幸而,随着阿狸在我家时岁的增多,它的胆怯与羞涩渐渐退去,性格中原本的活泼好动开始渐渐显现出来。
明媚的的阳光下,常常可以见到它追着自己的影子跑来跑去,或是不自量力的和家里的小黄狗打打闹闹,窜房檐,爬屋脊,对它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尽管它给我惹了很多的麻烦,但我由衷的喜爱它的这种活泼劲儿。
它让我觉得,偌大的家里,因了它的到来,平添了很多的欢喜和热闹。
我喜欢这种热气腾腾的生活。
03
阿狸也很温柔。
如水的灯光下,它安静的卧在我小小的书桌上,眯着眼睛,身体蜷作一团,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睡醒了,就在桌子上伸伸胳膊,伸伸腿,打个长长的哈欠,不紧不慢的走到我面前,用头亲昵的蹭蹭我正在写作业的手。
我停下正在写字的手,温柔的抚摸它的头,它就很顺从的坐在旁边,一脸开心的望着我,时不时浅浅的发出几声“喵喵”的叫声,或是用舌头悠闲的梳理自己的毛发。
每当这时,我常常惊讶于人与动物之间这种惊人的相处力。
我和阿狸并非同类,但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它是理解我的。
有很多秘密的话,我也可以倾诉给它听。
它分享我所有的喜悦和悲伤,和我听同一曲音乐,看同一个月亮,赏同一片星空,沐浴同一片阳光。
冯骥才先生在《珍珠鸟》中说:“信赖,往往创造出美好的境界。”
我由衷的相信这句话。
这样美好的境界,多么难能可贵,多么希望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然而,走的最急的,往往是最美的时光。
04
两年后的一个秋天,正在帮母亲打扫院子的我,听到一阵阵哀嚎。
那“喵呼~喵呜~”的声音异常凄惨,我立刻就辨认出这是阿狸的声音。
凭直觉,我知道,它可能出事了。
我急急忙忙的循着声音找去,最终在院子外面的一个墙角里看到了它。
此时的阿狸在奋力的挣扎,口里还不停的吐着白沫。
我害怕极了,赶紧去找母亲。
母亲看了一下阿狸,急急的说:“肯定是在外面乱跑,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那怎么办啊?”我急的双手发抖,泪水在眼里不停的打转。
“去拿点白糖,加温水,给它喝,白糖水能解毒。”
我赶紧去照办,努力的往它嘴里灌白糖水,停了一会儿,却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它看起来依旧是那样的难受。
“送它去兽医站看看吧”,母亲说:“怕是保不住命了。”
我立刻抱着它往不远的兽医站跑。
风在我耳边呼呼的吹过,我不停的告诉自己说:“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还没等我跑到地方,它已经停止了挣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我再也没能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开始不停的往下掉。
至此,我知道,我的生命中有一件无比珍贵的东西走了,而且,它再也无法回来。
05
后来,我把阿狸葬在了它经常玩耍的那棵梨树下。
看着眼前的这片黄土,我的眼前不禁浮现出它往日的种种样子,活泼的,温柔的,静谧的,但,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如水的灯光下,正在写作业的我,又听到了浅浅的呼噜声。
我扭头,发现阿狸在我旁边睡着了。
我搁下笔,把它轻轻的抱在怀里······
古诗中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虽是描述爱情之作,但却让我想起我的阿狸。
我常常拿水壶给那棵梨树浇水,多么希望,能再见到一次阿狸。
春天来了,似乎是一夜之间,梨花开满了枝头。
汪曾祺先生曾把梨花的瓣子比作月亮,不错的,白色的花朵随风轻轻摇曳,如水似月,亦梦亦幻。
一缕阳光洒上枝头,在光影弥漫之间,我仿佛看到一朵黄色的花朵在我的眼前微微浮动。
我定了定神,细细寻觅,竟是真的!
梨树的下面,在我去年埋葬阿狸的地方,不知何时,居然长出了一朵黄色的小花!
淡黄色的花瓣,一如阿狸橘色的毛发,翠绿的叶子,一如阿狸那的眼睛那般明亮。
微风拂动,花朵随风轻轻摆动,似是在冲我不断的招手微笑。
我很是欢喜,都说猫有九条命,多么希望这就是真的,多么希望这就是阿狸。
沉淀这么久的悲伤终于在这一刻释然。
或许,那些离开我们的生命,从未真正的消逝过。
它们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在我们身边而已。
而那些相知相伴的温暖,一直都在我们的记忆里,明亮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