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春

左手无名指上有个血点。

是我去年最痛苦的时候,也就十一月初,大中午在教室写题,突然胸闷已极,写不下去,就用笔在手上戳了个窟窿,戳完把墨水和血挤出来继续写题,手疼得跟狗一样,然后就分了神没哭。

27号考完数学,我在我爸车里嚎啕大哭,下午考专业课,用了所有意志力把自己摁在座位上,晚上回到家睡了一天。

这一个月,直到出分前,我都在思考,我到底学到了什么,所有的精力都拿去学数学和专业课,然后被卷子坑得趴地上爬不起来,我不是输不起的人,但不能输得心服口服让人沮丧,我隐隐觉得是老天在玩我,怎么就这么巧,就像高考那年,我遇到了葛军。

我先把墨菲祖宗十八代都艹了一遍,然后镇定下来,没错,日子还要过的,有些东西错过了也许就注定得不到。我甚至想,天道酬勤,没准是逗你玩儿的,有些过期的努力就是没结果,与天斗,输成狗。

接着感受最深的,其实是遗憾,该努力的时候,没有好好努力,有些事情可以靠弥补,有些机会却永不再来,流星不会划过天空两次。佛家七苦(我坚持说是七苦,五取蕴是什么玩意儿,凑数的一样),我以前觉得,老病死,都不能忍受,小时候爱生病,因为怕死还哭过,一想到世界上没有我了,简直悲愤不能自已。也就是这段日子吧,挫败感太强,突然有点大彻大悟了,其实生老病死都不可怕,都是结束也是开始,都是分离也是相逢。

最难受的是求不得,没错,你就知道ta在那儿,你也看到ta在那儿,可ta不是你的。你没准、或许、可能、这辈子都失去ta了,运气好的,走出来,回过头去看,就像心口长了一块疤,就算痊愈了,自己也知道,哪块儿曾经是被剜掉的;运气差点,走不出来,剜掉的一块,就是个血窟窿,走着坐着躺着站着喘气都疼。

用的是ta,没错,分人事物,要是ta是个人,那走出来的,真真是极少数。

无法形容最晦暗的日子,也不想去想,咎由自取,于是感觉没有面目见所有人,怕人提起,更怕被人遗忘。所以说站在人的社会性角度考虑,最痛苦的不是被千夫所指,最痛苦的事被淹没然后湮没。早上我坐在楼顶上背书,大风刮过,鸽子呼啦啦乱飞,我把书放下,弯下腰倒着去看楼下的行人,视野变得很奇怪,我那时想,我要是现在死了,葬礼上能有几个人?我爸我妈,还有一堆亲戚。

好在要做的事情很多,没空想东想西,现在回头看,觉得自己变强了。英文有句老话,Past pain is pleasure,我觉得很对,每个人二十来岁的时候,都该经历一段挫败,没撑住就是无底洞,撑过去就是成人礼。

然后就,情势所迫,开始思考自己要做什么,还需要会什么,渐渐有了大致规划。结果细思恐极,发现蹉跎掉的岁月,就真的只是蹉跎掉了,日升月落了多少次,聚沙成塔,水滴石穿,而我停在原地,没有长进。所以人生是需要方向的,就像开船,如果舵手不知道要去哪儿,那四面八方的来风,都是逆风。

以前总喜欢说将来,也喜欢听别人说,以后我们怎么怎么样。后来顿悟,誓言成空,怎么成空的,都是说以后说的。人生苦短,从真正踏上社会开始挣扎到老死,不过四五十年,四五十年有什么好以后的,国共内战打了十年,南北战争都打了四年,所以人这一辈子,几场仗就给你打完了,就别说以后了,看看今天。

活在当下,谁在你身边就对谁好一点,你手头在做什么就更用心一点,把每一个今天都过好了,然后一囫囵的,一辈子都过去了,喜乐平安。

特别感谢一路陪我走过来的人,前面说过,我这一年过得很痛苦,但是总有些孩儿,对我不离不弃,时刻提醒我别死了,不管是治愈耍宝还是上来就撩贱,谢谢你们。

还做了一些别的决定,关于勇气和坚持,以前老犹疑,总怕输,忘了输不起的人也赢不了。不久前觉得自己荒唐,总是找理由劝退自己,现在发现方向错了,荒唐和冲动,少了哪个都不叫年轻,我总不能,总是老神在在万无一失,好像所有事情都曾经经历过一万遍。在二十岁以前,我的人生哲学一直是要低调,要被动,瞻前顾后才不会摔成狗吃屎,二十岁以后,逐渐开始赞成想做就做不要后悔。

诶,这其实是好现象,我才二十三,犯不着活得五脊六兽,我还可以有酒有肉有小伙儿,吃喝嫖赌占山头儿。

困了,到此为止,新年新气象,我觉得只要努力就还会更好,大家都会,毕竟春天又到了,我庭小草复萌发,无限天地行将绿。

加油啊,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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