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天气有些闷热，想下雨又下成的样子。沈绿驾驶着汽车前往德比酒吧，一路上开着车窗，让风吹到自己的衣领里。

德比酒吧离岩滨猎豹队驻地不远，是一家以足球为主题的酒吧。沈绿平时训练比赛间隙总喜欢到这家酒吧放松，尤其是在大赛前后。这里轻松随意的氛围能够缓解他的紧张和压力。

将近十点钟的样子，沈绿到了酒吧。这天晚上德比酒吧里的人气明显比平时旺一些，几乎每一桌都坐满了客人。当然，其中大部分是球迷。这也不奇怪，毕竟第二天岩滨猎豹队将迎来中超联赛的一场重头戏——主场迎战同属传统豪门的老对手神谷飓风队。此前两队积分相等，而联赛已经来到了尾声。这场比赛之后还剩五轮比赛，对于两支积分领先的球队来说，剩下的对手实力都比较弱，全取十五分问题不大。因此，明晚的这场关键战被媒体称为提前的决赛，胜者将很有可能锁定中超冠军。如果打平，就要看剩下的比赛谁的净胜球更多。

沈绿刚一进酒吧，就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球迷认出了他，纷纷向他挥手欢呼。有的吹起口哨，有的还兴致勃勃地唱起猎豹队的队歌。沈绿掏出墨镜戴起来，低下头，匆匆朝吧台走去。他平日不是太喜欢引起球迷的注意，尤其是在这样的大赛之前。

“嘿，我们天生的射手来啦！”吧台里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家伙冲沈绿招呼着，脸上乐开了花。客人们都管他叫老皮，不知道是因为他姓皮还是怎样，反正谁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老皮是这家酒吧的老板，资深球迷。

“老规矩，一瓶喜力。”沈绿一边在吧台边上坐下一边笑笑说。

在距离沈绿两把椅子的地方坐着一个女孩，也在喝着一瓶喜力啤酒。她身穿一条橘色的裙子，留着瀑布般的长发，身上隐约散发出清淡好闻的香水味。意识到沈绿似乎是个什么人物，她朝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

“不认识吧？他就是媒体口中的希望之星，近年来国内最有天赋的前锋。”老皮开了一瓶喜力递给沈绿，同时向那个女孩介绍道。

沈绿借着吧台的灯光看清了女孩的脸。她有着雕刻般精致的五官和剥了壳的鸡蛋白一样的皮肤，一双眼睛明亮清澈，丰润的嘴唇像是一团热烈的火焰。“好漂亮的女孩。”沈绿暗自感叹，心中一阵悸动。

“什么希望之星？不过是软脚蟹罢了。”一个满身酒气肚子肥圆的家伙来到吧台，一边打着嗝一边说道。

老皮给这个醉汉结了帐，待他离开后笑着对沈绿说：“别理他，飓风队的球迷，每次来都喝得烂醉。”

沈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埋头喝了口啤酒。这时候，酒吧里响起一阵有节奏的呼号：“岩滨！岩滨！猎豹！猎豹！”几个坐在墙角的球迷挥舞着岩滨猎豹队的毛巾，声音整齐划一。

“喂！沈绿！明天可要提起精神啊，不能再浪费机会啦！”一个球迷高声朝吧台这边嚷道。

“对啊！在球门前再也不能思考人生啦！”另一个球迷附和道。

沈绿大口灌着啤酒，脸上堆满着尴尬无奈的笑，喝光了手里的酒，他又示意老皮再来一瓶。

“喂，别喝了，小心明天找不到球门。”老皮摆摆手对沈绿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没见过你这么浪的球员。”

“没事，俱乐部在这方面没那么严格，12点以前回去都可以。再说了，比赛状态真不是靠纪律就能保证的。你看小罗，比赛之前不也是照样泡酒吧吗？”沈绿有些满不在乎地笑着说。

老皮继续摆着手：“这不行，你们这些天才选手怎么都一个德行。我不卖，我可不想看你继续出洋相。”

坐在旁边的那个女孩嘴角浮现出一丝不屑的微笑，起身结帐后离去。女孩的离开让沈绿心中有些失落，又坐了几分钟，他也结了帐。

“喂！哥们!明天加油啊！你现在输不起了！”老皮在沈绿身后大声叮嘱。

沈绿很清楚老皮这话的意思——此前的比赛，沈绿已经多次浪费射门良机，俱乐部上上下下对他已经有了看法。明天这场比赛，如果自己的表现还不能触底反弹，那么他将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沈绿点了点头，带着有些沉重而紧张的心情走出了酒吧。

“岩滨！岩滨！猎豹！猎豹！”球迷们的呐喊在他身后渐渐淡去......

岩滨猎豹队的主场座无虚席，球迷们挥舞着旗帜，呐喊声响彻夜空。不出所料，沈绿这场比赛没有被排进首发阵容。第一次坐在替补席的他感觉有些不太习惯。

啦啦队员们跳完暖场热舞，纷纷朝场下走来。在这些穿着超短裙的姑娘们中，一个一头秀发的长腿女孩显得格外惹眼。“那不是昨晚坐在吧台的那个女孩吗？”沈绿在心里暗说，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快。巧得很，那女孩也看到了沈绿，先是一愣，然后很快捂嘴笑了起来。

两队很快完成了入场仪式，一场大战马上开始。主场球迷有节奏地叫着“岩滨猎豹”，声浪一波盖过一波。球员们在中圈附近等待开球的时候，沈绿朝客队教练席瞥了一眼。神谷飓风队的德国教练席勒站在场边朝他的队员喊叫着，手舞足蹈，看上去仍像往常一样情绪激动并且志在必得。

一声哨响，战幕拉开。沈绿即使坐在场边也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加剧。虽然是客场作战，但神谷飓风队此前刚刚获得三连胜，风头正劲。沈绿很清楚，这将是一场非常艰难的比赛。

果然，开赛后飓风队就依靠强大的中场把握了主动权。他们控球率占优，屡屡获得射门机会。而反观猎豹队，中场拿不住球，前锋得不到充分的支援，只得多次回到中场要球。这种被动的局势终于带来恶果。在上半场结束前，客队依靠一个任意球的战术配合，由队内头号射手打入一球——1:0。

岩滨猎豹队已经被逼到悬崖。中场休息时教练调整了战术，下半场一开始全队就对飓风队展开了猛攻。比赛的前三十分钟，主队攻势如潮，频频通过两个边路向对手发起冲击。在令人窒息的攻势下，他们获得了几次绝好的得分机会：第四十七分钟，主队右路四十五度传中，前锋在小禁区边上头球攻门稍稍偏出。第五十二分钟，主队在中圈附近直塞对方后防空当，前锋及时跟进形成单刀，但对方门将出击封住了射门的角度。第七十七分钟，对方后卫大脚解围球没有踢远，主队边锋得球后迅速下底传中，一名队友在门前凌空扫射，球直奔球门左下角眼看就要入网，却奇迹般地被对方后卫在门柱边用身体挡出！眼看时间所剩不多，主队仍然有机会。然而，在一次反击中，主队11号主力前锋由于冲刺过猛而大腿拉伤，不得不被抬到场边治疗。

岩滨队主教练立刻示意沈绿到场边热身，同时焦虑地观察着受伤球员的治疗情况。沈绿接到指令既兴奋又紧张。一方面，上场比赛当然是他最渴望的事情，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关键比赛。而另一方面，他深知此时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情况。这场比赛岩滨猎豹不容有失，而现在球队攻势占优机会不少，成败很大程度将取决于前锋是否能把握住机会。

过了将近一分多钟，队医终于还是在球场对面做出了换人的手势，沈绿被替换上场。他俯下身子用手摸了摸草皮，以此祈求好运，然后迅速向场内跑去。当他经过对方后防核心、队长雷霆时，雷霆轻蔑地冲他笑了笑，并作出拇指向下的动作。这个意思很明显——“你不过是个草包罢了。”

沈绿没有回击雷霆，而是在心里憋了一口气：“老子今天一定会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

主队继续向对手施压，而沈绿很快获得了好机会。第八十一分钟，他在禁区角上得球，不作调整原地转身推射。球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奔球门远角，但很不走运地砸在球门立柱弹出了底线。对方门将是上赛季的中超最佳门将张天扬。他留着一头长发，长相风流倜傥，身体条件出众，技术出色，被誉为国内最擅长救险的大场面先生。在准备发球门球的时候，张天扬不屑地对回撤的沈绿说道：“呵呵，希望之星看来不但技术不行，球运也不怎么样啊。”

“去死吧你！快发球，免得吃牌！”沈绿这次没有忍耐，当场回敬对方的羞辱。

猎豹队主教练在场边大喊，示意队中助攻能力很强的3号中后卫压上前场。这一招果然见效。第八十五分钟，3号球员在中场拦下皮球，过了一名防守球员后将球传给沈绿。沈绿拿球后迅速前插，主场球迷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因为此时对方的后场已经非常空虚。沈绿先是以拿手的踩单车动作过掉一名防守球员，紧接着又穿裆过了最后一名后卫。但遗憾的是，这一脚沈绿趟得力量偏大，张天扬果断出击倒地将球揽在了怀里！现场球迷“呼”地发出一声叹息。

眼看比赛很快进入伤停补时，猎豹队主教练焦急地在场边做出往上压的手势。主队将整条防线提到了中场，而飓风队此时也非常统一地全线退守后场。第八十九分钟，岩滨猎豹获得角球。球发出之后，沈绿在球门前迎着来球准备跃起争顶，却被对方一名后卫拽着胳膊跳不起来。主裁判果断鸣哨——点球！

全场沸腾了。岩滨队几名前场球员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而飓风队的犯规球员双手抱着脑袋懊悔不已。沈绿走向了罚球点，这是最正常不过的选择！——他创造了这个点球，同时他又是队内射术最精湛的球员。

沈绿把球放在罚球点上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整个球场的球迷都在高声呐喊，而替补席上的几名队友已经紧张得背过身去，不敢看了。

这时候，张天扬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来到沈绿跟前，嘴角挂着轻慢的微笑：“悠着点，脚下不要打滑哦。”说完又满不在乎地回到门线附近。

沈绿此时顾不得斗嘴，他只是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控制好情绪，一定要把这个球罚进！

主裁判鸣哨了，沈绿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他感觉到小腿有些发软，不听使唤，但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段助跑之后，他瞄准球门左下角将球踢出。

非常遗憾，沈绿踢出的这个球力量不大，而且角度也不够刁钻。与此同时，张天扬猜到了他的罚球方向，一个侧扑将球挡了出来！

整个球场“哗”的一声叹息，随即陷入一片死寂。飓风队队员欣喜若狂纷纷跑向张天扬。而张天扬伸出双手指向天空，仰头大吼一声，宣泄着激动的情绪。

此时的沈绿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明明是晴朗的夜空，他却仿佛看到乌云压境。过了十几秒钟他才回过神来，耳畔响起“呜呜”的嘈杂声——那是现场球迷的嘘声，看样子，球迷们对沈绿其实也是积怨已久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岩滨猎豹队大势已去，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攻势。终场哨响，0:1,岩滨猎豹主场饮恨!

沈绿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场边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朝刚才罚失点球的球门望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这球怎么会踢得这么差。要知道，平时很多高难度的射门他都能破门得分，罚点球就更不在话下了。事实上，他一直就是队内的第一罚球手。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如噩梦一般。

沈绿走到场边的时候，一个矿泉水瓶不知从哪飞来，不偏不倚正砸在他脑袋上，砸得他脑袋生疼——这生动地证明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他又惊又气，正要发火，旁边看台上传来刺耳的叫声：“沈绿滚蛋！沈绿滚蛋！”他忽然觉得球迷的情绪似乎也可以理解，这段时间自己的表现的确是一再让球迷失望。他一路小跑来到替补席，捡起一条毛巾将脑袋罩住，泪水不听使唤地奔涌而出。

而当沈绿抬起头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幕无异于给他的伤口撒盐——张天扬正和那天晚上酒吧里的女孩有说有笑。张天扬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看上去像是在描述刚才扑点球的过程，而女孩笑盈盈的一脸崇拜。看上去，他们两人似乎早已认识了......

第二天下午，沈绿就接到俱乐部的通知——他将不会参加中超联赛剩余的比赛，其位置将由另一名伤愈复出的前锋取代。并且，俱乐部已经决定将在赛季结束后将他出售！

沈绿对这个消息虽然一点也不意外，但当它切实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极其难受。回想赛季之初，俱乐部对他寄予厚望，因为他表现出过人的天赋，双脚均衡，射术超群，身体的柔韧性协调性在国内均属罕见，过人技术即便在亚洲也是数一数二。此外，他的传球也不错。正是考虑到他出色的才华，俱乐部网开一面允许他比其他球员更多地外出，希望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更好地发挥出自己的水平。然而正如那句话说的——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当沈绿的表现远远达不到俱乐部的期望值时，被扫地出门也就一点不奇怪了。

晚餐时间，沈绿一点胃口也没有，只随便吃了一点鸡肉拉面就回到房间。他打开电脑，看到网上很多评价这场比赛的文章。不出所料的是，几乎所有的文章都对岩滨猎豹队的夺冠前景表示悲观。而其中一篇文章还专门评价了自己的表现，其中一段这么写道——

当沈绿崭露头角的时候，他的天赋肉眼可见，国内几乎所有的教练、评论员都非常看好这位新星。的确，国内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这么有潜力的前锋了，人们求贤若渴的心理可以理解。然而，我一开始就看出这名球员的致命软肋——心理素质差，每逢大赛就表现失常。作为一名摧城拔寨的射手，不管技术能力如何，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正常的临场发挥都是首要条件。而事实已经不断证明，沈绿的心理难以保证他在比赛中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并且，他速度不快的弱点也制约了他更进一步的提高。尤其是昨晚的比赛，沈绿不但丧失了一两次绝好的单刀机会，还把本来应如探囊取物的点球踢飞。打不了硬仗的球员是没有前途的，我现在正式明确地断言，这名球员很可能又是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

文章署名刘西鹏。“又是这个刘西鹏！”沈绿在心底骂道。印象中这已经不是这个记者第一次埋汰自己了。沈绿心里一阵烦躁，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踱步。他又想到了德比酒吧，于是“砰”地摔门而出。

这天晚上德比酒吧仍然座无虚席。沈绿走进酒吧的时候，几个眼尖的球迷认出了他，立刻发出怪腔怪调的嘲讽：“嘿，看看谁来了，罚丢点球的软脚蟹！我们的冠军都被你踢飞了！”话音刚落，旁边随即响起一阵讽刺嘲弄的嘘声。

沈绿的心中瞬间升腾起一股难以遏止的怒火，他径直朝那桌客人冲去，揪起一个起哄最起劲的家伙的衣领。双方推搡起来，拳脚相向。桌子被愤怒得像头公牛的沈绿掀翻了，酒瓶酒杯碎了一地，啤酒横流。

“喂！喂！住手！”老皮从吧台跑出来，边喊边大叫。双方见老板出面了，都收起了拳头。毕竟老皮为人和善又脾气硬，大家对他又爱戴又敬畏。

老皮指着那桌客人大骂道：“以后你们再闹事，就别想进酒吧了！”

“什么？是他先动的手呀，老皮！”其中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委屈地申辩着。

“你们不先挑衅人家会动手吗？沈绿是希望之星，你们算什么东西，轮到你们出声？”老皮毫不客气反击道。

那家伙又急又恼，嘟囔着：“什么希望之星，每到关键时刻就像泄气的皮球。”

“我不管，在我的地盘我说了算！你们看着办！”

几个喝多了的家伙又嘟哝了几句，终于服软安静下来。

“来，哥们，喝两杯好好聊聊。”老皮搂着沈绿的肩膀将其带到吧台。

“老规矩，来瓶喜力。”沈绿说道。

老皮一边开啤酒瓶盖一边叹了口气说：“哎，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呢？明明一身的射手细胞，偏偏到了关键时刻就迷失。那个点球，我看你平时射一百次也不会失手吧？”

沈绿喝了口啤酒，悻悻地说：“我也说不清楚，说是紧张吧又不太像，就觉得当时整个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别急，先坐会儿。”老皮安慰道。

吧台的电视正播放着昨晚那场天王山之战的回顾。当镜头来到那个点球的时候，沈绿羞愧难当地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站在罚球点的是希望之星、未来的射手沈绿。岩滨猎豹队这场比赛很不容易，之前获得的一些机会都没有把握住。成败在此一举，罚进了，主队有望逼平对手，联赛冠军的争夺悬念继续。如果罚不进，那么飓风队等于已经摸到了冠军奖杯。沈绿拥有着出众的技术和天分，此前业界一直对他寄予厚望......”节目主持人声情并茂地讲解着，而沈绿听着却如坐针毡。

“老皮！换台吧！”沈绿终于抬起头对老板说道。

老皮从后厨小跑着出来，拿起遥控器一边换台一边说道：“哟，没注意还在播呢，都看了好几遍了。”说完，他自己也拿了一瓶喜力，陪着沈绿边喝边聊。

老皮喝着啤酒说着，又吩咐店员上了一盘手撕牛肉：“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刚开始干酒吧那阵子，一切都计划得妥妥的。货源、选址、装修、宣传，一切似乎都尽在掌握了。可是偏偏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这也不成那也掉链子，自己都不明白我是哪根筋出了问题。”

“再来一瓶。”沈绿有些灰头土脸地说道。

这次老皮没有阻拦，他明白这时候的沈绿需要宣泄。而且一场大战刚刚结束，而下一场比赛还没来。

“你别担心，我被球队开了，后边几场也上不了，所以醉了也没事。”沈绿接过啤酒说道。

“开了？”老皮一脸疑惑。

“老板说了，赛季结束就把我卖了。”

“卖......卖到哪？”老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谁知道。”沈绿丧气地说道。

老皮脸上浮现无可奈何的表情，感叹了一句：“职业足球真是残酷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喝着啤酒吃着小吃，不知不觉沈绿已经五六瓶喜力下肚。等到老皮意识到不对劲拦住他时，已经晚了。沈绿斜趴在吧台上，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胡话——

“我，一定......要，要拿......最佳射手。”

“一，一切才刚......刚开始，等，等着瞧......”

“不就是个，点......点球吗？我闭......闭着眼睛也能踢进。”

此时夜已深沉，酒吧里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老皮吩咐店员打烊，自己架着沈绿往外走。刚走到门口，沈绿背一拱，“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老皮将沈绿弄进自己的车，然后开着车向岩滨俱乐部驻地行驶。一路上，沈绿胡话仍旧不断——

“什么人啊？狗，狗眼看人低。你说......是不是？”沈绿歪靠在座椅上嘟哝着。

“是。”老皮一边开车一边附和着。

“我......就是中国最出色的前锋......嗯，未来的,未......未来的，那啥？中国的......嗯，梅......梅西。你，承......承不承认？”沈绿继续胡侃。

“承认，绝对承认。”老皮应答着，语气一半戏谑一半认真。

沈绿又模模糊糊地念叨了几句，忽然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多月之后，联赛的走势和之前人们的预测如出一辙——岩滨猎豹和神谷飓风都赢下了剩下的所有对手，猎豹队的净胜球还比飓风队多两个。而恰恰是岩滨队主场输掉的那场比赛使得飓风队最后的积分多出了三分。换句话说，如果沈绿的那个点球罚进，那么冠军将不是飓风而是岩滨！

岩滨猎豹队按照之前的计划将沈绿挂牌出售。一开始还有两三支在中超排名前列的强队对沈绿表现出兴趣，但因为价格等原因交易都没有谈成。接下来几支中游队也因种种原因和沈绿擦肩而过。几经周折，眼看转会窗口马上要关闭了，一支名叫长原雄鸡的俱乐部才和岩滨达成协议。而这个长原雄鸡队竟然是一支中超升班马！沈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几个月前还是炙手可热的潜力新星，如今却沦落到一支联赛末流球队。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别无选择。不去，下赛季他就将无球可踢。

因为之前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两支球队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地办妥了转会手续。沈绿到长原雄鸡队报了道，并初步了解了这支球队的情况——这是一支经济实力极其有限的俱乐部。老板名叫江希城，从事环保生意。因为财力有限，这支球队并没有什么大牌球星。从引援计划来看，一些目标球员也多半是一些强队淘汰下来的球员，或者是来自中下游球队的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主教练本来带领球队获得中甲冠军冲超成功，可以说是居功至伟。但因为身体原因，这位教练已经主动请辞。新赛季球队将由另一名教练挂帅。这个新教练有些神秘，目前还没有到俱乐部报到，据说他还不乏争议。

这次转会对沈绿唯一比较安慰的是，长原雄鸡队同样来自M市，这样他就不必离开这座城市了。沈绿对这个环境宜人的热带海滨城市已经有了感情。离新赛季的开赛还有一段时间，沈绿趁着这段空档不时到M市四处转悠。走在绿树成荫的街道，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沈绿沉重压抑的心情也稍稍得以缓解。

一天，沈绿在俱乐部附近无意间看到路边的一个广告牌。广告照片的内容是一群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正在载歌载舞。眼尖的沈绿一下子认出，其中一个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成员正是那天酒吧里遇到的女孩！而文字说明是：“唱出我心声，舞动我青春——第二届中国青春女子组合选拔赛长原赛区即将开赛。”多次和这个女孩不期而遇，这似乎昭示着一种冥冥之中的缘分。沈绿仔细看了文字说明——比赛时间是明晚八点整，地点是M市体育馆。他决定到现场去看看，于是按照广告提示买了票。

体育馆里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一个个青春靓丽唱跳俱佳的女孩纷纷登场竞技，引得台下阵阵掌声欢呼。沈绿坐在台下耐心地等待，终于等来了那个女孩的登场。女孩穿着热裤扎着马尾，之前啦啦队的历练塑造了她健美的身材，也塑造了她落落大方的台风。她的舞蹈热力十足，引得台下一片尖叫。最后，她一路过关斩将获得长原赛区亚军。

沈绿这次当然不满足于仅仅是隔着几十米观看女孩。他仔细地观察了场地的情况，终于悄悄尾随一名工作人员溜到了后台。

沈绿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等了几分钟，那女孩终于从后台出来了。他心脏突突直跳，但还是按捺住紧张的心情打了声招呼——“你好”。

女孩转头看到沈绿，有些惊讶地问道：“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准备......上个厕所。”沈绿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答道。

“真巧。”女孩一边寒暄，一边忙着把自己束起的马尾放下来。一头乌黑卷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遮住了她半张脸。

沈绿一边跟在女孩身后一边继续说：“你刚才的表现挺不错的，那个......能加个微信吗？下次比赛我会继续去给你加油。”

“行啊。”女孩很干脆地答应了。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沈绿加着微信问道。

“哦，我叫辛蔷，蔷薇的蔷。”

“我叫沈绿。”

两人正聊着往外走，一个身材高大挺拔、手捧鲜花的男子迎面走来。沈绿抬眼一望，愣住了——这人竟是张天扬！只见他身穿时尚的紧身条纹衬衫，一头长发打了发蜡伏贴地梳到脑后，整个人一副偶像明星的模样。

“比赛很成功啊！祝贺你！”张天扬把鲜花递给辛蔷说道。

“谢谢！”辛蔷开心地笑着说。

“哟！我的乖乖，看看是谁在这里？”张天扬看到沈绿，顿时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

沈绿白了张天扬一眼，没有答话。

张天扬却并不罢休，继续挖苦道：“怎么？到了新球队不抓紧训练，跑这里来了？你也喜欢看演出啊？真是缘分呢。不过，我看你有时间还是多练练射门吧，免得赛季结束要被卖到中甲去。”

“我训不训练要你管？”沈绿回怼道。

“呵呵，行行行，我不管。”张天扬一边冷笑着一边转过头对辛蔷说：“走，请你去吃夜宵，一家新开的空中餐厅。”

辛蔷高兴地点头答应，跟随着张天扬走出了体育馆。沈绿在后边看到他俩上了一辆墨绿色的敞篷跑车。张天扬坐在车上扭头对沈绿高声说道：“哥们，悠着点，咱们新赛季场上见！”说完他一踩油门，驾着车子扬长而去。

虽然比正常时间晚了一些，但周一早上长原雄鸡俱乐部还是举行了新任教练和队员的见面会。在会议室，球员们一边等待，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新帅——

“听说他从来没踢过职业足球啊。”

“他是半路出家的，但是没多久就带领一支业余球队打出名堂，拿了好几个冠军。”

“之前说是做买卖的，后来买卖不成才干了教练。”

“据说这次他签的是一加一合同，先干一个赛季，不行立马炒鱿鱼。俱乐部上头分了两派，一派挺他，一派质疑他。”

大家议论得正火热的时候，门开了，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下来。俱乐部主席、长原雄鸡队的老板江希城和几个随同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江希城五十多岁，光头，五官看上去孔武有力。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大家久等了。今天我们新到任的球队主教练和大家见面。在介绍他之前，我先简单说几句。我们长原雄鸡队成立时间不长，基础比较薄弱，这次作为升班马参加中超比赛，并不被外界看好。但是别人看不起我们，我们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我始终相信两句话。第一句：哀兵必胜，置之死地而后生。第二句：相信奇迹。我相信，来到我们长原雄鸡队的球员都是好样的，教练也是好样的。我们不但要在中超站稳脚跟，还要打出名堂！好，现在由我们新任主教练梅长星和大家见面。”

新任主教练梅长星身材瘦高，戴一顶白色棒球帽，一双鹰眼一样锐利的眼睛炯炯有神。他轻快地上了台，扫视了一眼整个会场，用洪亮而从容的声音说道：“大家好，我是梅长星。可能你们中有的人已经通过资料了解了我，但大多数人对我还比较陌生。在成为足球教练之前，我是个资深球迷，现场观看比赛上百场，通过电视网络看球更是不计其数。三年前，我开始当教练，带领一支名叫东陵红棉的球队获得全国业余足球联赛的亚军，此后又两夺冠军。我知道，这次直接从业余球队转到中超球队的跨度有点大。但是，我相信这种跨度并不是多大的障碍。我们长原雄鸡有一个勇于挑战的老板，而我也是一个喜欢接受挑战的人，这正是我们走到一起的原因。我们球队虽然资金不充足、没有大牌球星，但球队所有球员都通过了我的考察。我有信心发掘出你们的潜能，把你们捏合成一个充满战斗力的团队！”

梅长星的讲话刚一结束，台下就响起一片掌声。江希城做出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补充了一句：“大家小心点，千万别惹梅教练。我已经授权给他，想开除谁就开除谁，不需要经过我同意。”球员们报以一阵哄笑。

晚上吃过晚饭，沈绿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老皮发来的——“晚上来酒吧吗？一批退役啦啦队员搞告别演出。”

沈绿对这个消息有些不解，回道：“有我什么事啊？”

很快，老皮又发来信息：“里边有那天那个妞，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沈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终于还是答应了老皮的邀约。他匆匆洗了澡，换了件自己喜欢的浅蓝色T恤出了门。

德比酒吧在夜色中闪烁着霓虹的光，从门前密密麻麻地停放着的电动车、小汽车以及熙熙攘攘的客人就可以看出，今晚会是个火爆的夜晚。沈绿发现一辆墨绿色的跑车很眼熟，看上去很像张天扬的车。他心里一沉——姓张的十有八九也来了。

酒吧里几乎已经坐满了。沈绿找了好一会儿才在靠近舞台的一张桌子旁找到一个座位。同桌坐着一个短发女孩，戴着粉色棒球帽，穿一件纯白T恤，手里举着一块应援的牌子，牌子上写着两个大字——辛蔷。

舞台上，主持人高声宣布：“现在，让我们的姑娘们最后一次表演啦啦舞，和她们的这一段青春告别！music!"

随着充满节奏感的乐曲响起，十多个穿着短裙的啦啦队员跑上舞台跳起舞来。沈绿的目光再次轻易地捕捉到了辛蔷的身影。今晚她的长发束成了马尾，随着她律动的舞步而肆意飘动着，为她的表演更增添一份活力。

台下的照相机闪光灯不停闪着，在辛蔷身上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白光。沈绿顺着闪光灯转头看去，一个长发男子正端着一台看上去很高级的数码相机在对着辛蔷拍照。沈绿定睛看去，那人正是张天扬。张天扬也发现了沈绿，扭过头来冲他有些阴阳怪气地歪嘴一笑，笑容中透露一丝得意和不屑。

舞台上女孩们围拢成一圈，把辛蔷高高举起，而辛蔷也在空中做出张开双翅的姿势。激扬的舞曲适时地噶然而止，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和喝彩声。就在女孩们纷纷退下舞台的时候，主持人把辛蔷叫住了。

“等一等。我介绍一下，这位美女名叫辛蔷，据说前不久参加女团选秀还拿了奖，是这样吗？”主持人拉着辛蔷问道。

辛蔷接过话筒一边喘着气一边有些害羞地笑说：“是的，我参加《进击吧，女团》选秀，获得长原赛区亚军。最近我和其他两名选秀优胜者组成了女团PLG."

“那就是出道喽？”主持人问。

辛蔷笑着点点头，台下又是一片喝彩和掌声。

“既然这样，来吧，单独给我们表演一个节目吧！”主持人趁热打铁道。

“我想邀请我的好朋友梅一薰和我一起表演。”辛蔷一边说着一边朝沈绿身边的女孩招手。

梅一薰愣了一下，显然这让她猝不及防。她连忙摆手推脱，脸上堆起尴尬的笑。可是辛蔷并不罢休，笑嘻嘻地走到舞台边，躬身把手伸向韦一薰。韦一薰架不住这盛情，犹疑着伸手握住了辛蔷的手，随即被一把拉上了舞台。

两人在舞台上拥抱了一下，然后开始边唱边跳起来。韦一薰看上去完全没有上台的准备，一头短发即便在棒球帽的掩饰下仍然显得有些散乱，简单的白T恤配牛仔短裤，脚蹬一双纯白球鞋。灯光下，沈绿看清了她的五官——眼睛挺小，鼻梁不高，嘴巴却有些宽大。身材方面也乏善可陈，胸有些平，身体比较瘦，看上去没什么曲线。她站在辛蔷旁边，更显得其貌不扬。不过，从她在台上的表现来看，应该还是受过相关的训练的。

一曲唱罢，两人再次相拥。韦一薰有些尴尬地笑着跑下了舞台，像是从一个苦差事中挣脱出来的样子。

“完全没准备啊，表现很糟吧？”韦一薰一边喘着气一边坐了下来。

“没事，还好。”沈绿淡淡回应。过了一会儿，他又试探着问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我们......可是铁杆姐妹呢。”韦一薰抓起一瓶啤酒就朝喉咙灌，看上去她渴坏了。

沈绿冷笑着说：“什么铁杆姐妹，我看是塑料姐妹吧？”

韦一薰正仰着脖子喝酒，听这么一句立马把酒瓶“啪”地扣在桌子上：“喂！你谁啊？你很了解我们吗？”

沈绿不搭话，只是憋住不笑。韦一薰的嘴角还挂着啤酒花，而桌面上也溅出了好些啤酒泡沫。

“我们一起参加选秀的，住同一个房间知道不？我们......还用过同一条毛巾呢。”韦一薰并不用纸巾擦嘴角的啤酒，而是一边用舌头舔食一边嘟哝着，“我还......看过她的裸体。怎么样？羡......羡慕吗？”

“羡慕。哦不，不，不羡慕。”沈绿有些语无伦次，尴尬地欠了欠身子，脸上仍是想笑又不笑的表情。

辛蔷这时候也下了台，径直走到了张天扬那桌。那张桌子除了有张天扬，还有两三个男女。沈绿认出其中一个是雷霆——神谷飓风队的后防中坚。这个人虽然身材微胖，但因为防守意识出色，速度也不慢，不仅稳坐俱乐部主力位置，最近还入选了国家队。

辛蔷坐到紧挨着张天扬的一张椅子上，张天扬立刻面露笑容给她倒酒，又掏出相机给她展示刚才拍下的照片。两人一边看照片一边喝酒，有说有笑。正聊着，张天扬的右手看似不经意地搭在了辛蔷的肩上。辛蔷犹豫了一下，躲开了。

后边的活动沈绿基本没兴趣关注了，他心思都放到了张天扬那桌，不时打量着他们的动静。他们的每一次哄笑、每一次高声喧哗都让沈绿心猿意马，以至于韦一薰好几次搭话他都回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散场的时候，沈绿在酒吧门口被叫住了——是张天扬。张天扬对身边人说：“你们先上车，我稍后到。”辛蔷和雷霆等人随即朝张天扬那辆墨绿色的敞篷跑车走去，看上去她并没有看到沈绿。

“哥们，好巧啊，又碰到你。”张天扬嘴角仍是挂着招牌式的轻蔑的笑。

“有事吗？”沈绿没好气地回道。

张天扬仰着头捋了捋他的长发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一下，她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关你什么事？”沈绿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走。

“呵呵呵，你不了解她。她喜欢的男人应该是充满自信、很霸气的那种。”

沈绿放慢了脚步但并不停下，声音不高但语气坚定地说：“我很自信。”说完快步朝自己的车走去。

“喂！等等！”张天扬在沈绿身后吼道。

沈绿停下了脚步，不回头。张天扬快步跟上来，脸上浮现出飞扬跋扈的笑，脖子上粗大的金链子在灯光下闪烁着光：“呵呵，听着，你没戏的。球场上你赢不了我，情场上你也会是输家。loser到了哪里都会是loser。我跟你说，辛蔷就是看上我家铁蛋儿也不会看上你，哈哈哈......”一边说着，张天扬抖了抖手中的铁链，沈绿这才发现张天扬还牵着一条黑色的比特犬。这大块头听到自己的名字来了精神，呲牙咧嘴吼了两声，目露凶光。

沈绿感觉到一股热浪在血管里奔涌，他很想上去揍张天扬，但看到对方人多势众，又有恶犬傍身，只好强压着怒火吐出一句：“走着瞧！”

“哈哈，行，走着瞧。铁蛋儿，我们走。”张天扬抬高了声调说道，“咱们一个月后见分晓。”说着，他牵着狗朝他的车走去。上了车，他和同伴耳语了几句，然后爆发出夸张而刺耳的笑声。他扭头朝沈绿做出双手拇指向下的动作，狞笑着。坐在敞篷车后座的雷霆也如法炮制，甚至站起身来对沈绿嚷道：“什么天才？天生蠢才才对吧?哈哈哈......"

张天扬的跑车朝后方退了一两米，然后忽然加速开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扬起的尘土飘过来，把沈绿呛得想咳嗽。

这天早上，长原雄鸡队主教练梅长星给全队安排了第一堂训练课。他先是让队员们放松跑了一公里，然后指令所有球员每个人做颠球，自由发挥，怎么开心怎么来，自己则蹲在场边观察着每名球员的表现。

大概过了一支烟的功夫，梅长星掐灭了烟站起身来高声说道：“好了小伙子们，可以了，今天的训练课就到这里。”

大家停了下来，脸上纷纷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这恐怕是他们职业生涯最简短最轻松的一堂训练课了。这可是新任主教练的第一次训练啊。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把球员练得掉一层皮或者练散架都不奇怪。可是这堂课就这么寥寥草草地结束了，实在是出人意料。不过，大家看到梅长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明白主教练这样的安排并不是脑子短路，于是一个个都走向了更衣室。

“你！帮忙收拾一下家伙。”梅长星指了指沈绿说道，顺势将草坪上的一只皮球踢向他。

沈绿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队长！你也帮帮忙。”梅长星又拍了拍经过他身边的一名身材不高但肌肉紧实、看上去样子有点像荷兰球星斯内德的球员的肩膀。这名球员名叫朱家豪，长原雄鸡队的队长、中场组织核心。沈绿早在上赛季就注意到他的表现，国内难得的技术意识上佳的中场多面手。

“你，你，也等一下，一起收拾收拾。”梅长星又叫住了经过的两名球员，一边做出手势示意他们收拾皮球。被叫住的两名球员一个是瘦高个，狭长的脸中央长着一个鹰钩鼻，手长脚长。另一个是守门员，留着光头和络腮胡，一双小眼睛即使没在笑也显得喜气十足。瘦高个是雄鸡队上赛季的最佳射手赵铭，一人独进17球，为球队冲上中超立下汗马功劳；守门员名叫林小豹，上赛季扑出了三个点球。

四个人帮忙着，很快收拾好了训练器械，正要离开，梅长星又发话了：“哎！等等等等，着什么急啊？赶着约会啊？”说完，他领着四人来到了球场一侧的禁区线附近。

梅长星扶着林小豹的肩膀说：“你到门里去。”接着，他又对朱家豪说：“你到中场中圈附近，负责传球。”然后，他又对沈绿和赵铭说道：“你们俩，接到家豪的传球后，迅速带球进攻。我就是后卫，负责防守你们。你们需要把我过了，然后把球打进。听明白了吗？”

沈绿和赵铭点了点头，按照梅长星的要求来到了大禁区外略微靠近中圈的位置。

梅长星来到了大禁区，用手调整了一下棒球帽的位置，高声说道：“好的，现在开始。一个一个来，每人十次，赵铭先上！”

沈绿退到了场边，而赵铭则一边活动着腿脚，一边来到指定的位置。

一声哨响，朱家豪在中圈一脚把球传给了赵铭。赵铭拿球后直闯禁区，而梅长星迅速迎了上来。赵铭试图过人，球却被梅长星一脚捅出了边线。没想到，这个头发已经有些斑白、从未受过正规足球训练的中年人身手如此敏捷。赵铭意识到眼前这个家伙不可小视，又重新回到大禁区外。接下来的九次尝试，赵铭打进了七个球，梅长星又断下一次，另一球被林小豹扑出。

轮到沈绿了。虽然这只是训练，但沈绿还是感到不小的压力。一方面，他初来乍到，对球队各方面情况都还不是十分熟悉。而且，他毕竟是被中超豪门岩滨队甩卖的球员，来到新的俱乐部，可以想象各方面对他还是有不少疑虑的。另一方面，这位新任主教练和自己之前接触过的教练完全不同。他很清楚，这样的训练环节实际上也是对他的一种摸底和测试。

“放松点哥们。”梅长星看到沈绿一脸凝重，微笑着说。沈绿听到这话一下子莫名冷静下来。这句话虽然简单而普通，但沈绿却从梅长星的笑容和眼睛中读到一丝温暖。

“放松点哥们！又不是选女婿！”林小豹在门线上嬉笑着高呼道，一边摩拳擦掌做着热身准备。

沈绿忍不出笑出来。远远看去，林小豹又圆又大的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配上浓密乌黑的络腮胡子，整个人看上去就像鲁智深。

站在中圈的朱家豪也笑了，附和道：“放松点哥们，又不是上刑场。放心，我会给你传好球的，保证个个精准到位。”沈绿朝朱家豪竖了个大拇指。此时，他整个人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哨声响了，朱家豪把球传了过来。沈绿顺着来球的方向轻松地把球停下，顺势带球朝禁区突进。面对迎上来封堵的梅长星，沈绿先是用右脚踩了半个“单车”虚晃了一下，随即用左脚将球拨向左边。这一下就直接过了对手，面对球门时沈绿冷静施射，皮球从球门右下角入网！紧接着第二球，沈绿又利用速度摆脱梅长星，面对出击的林小豹他将球轻轻一跳，皮球划了一道“迷你彩虹”一般的漂亮弧线越过对方头顶飞入球门。接下来的几个球，沈绿依然表现出色，而且过人和进球方式多种多样。有人球分过，有依靠身体强突，有穿裆过人，有假动作过人，有挑射，有打“小门”，有假动作射门......林小豹被打得有些懵了，但很快提起了全部的精神。梅长星也感受到了沈绿的能力，脸上露出了比之前更为严肃认真的表情。而站在中圈的朱家豪看在眼里，拍着巴掌不断叫好。也许是梅长星和林小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也许是沈绿自己也有些怠慢了，最后三个球，一个被梅长星断下来，另一个被林小豹扑出，还有一个沈绿自己把球打偏。这样，沈绿最后的成绩和赵铭一样，也是10球7中。

“干得不错！好了，就到这里。你们可以回去了。”梅长星说道。四个人正往场下走，梅长星又把沈绿叫住了：“沈绿，你还要再等等，来帮我整理一下资料。”本以为可以解放的沈绿完全没想到事情还没完。“这个梅长星名堂真不少，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绿心里虽这么想，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梅长星朝办公室走去。

“喝点什么吗？咖啡？”一进到办公室，梅长星就招呼道。

“哦，不用。”沈绿应答着，打量起梅长星的办公室来。这是个很小的办公室，十分杂乱。沙发上放了两个足球、一个臂力器。地板上随意地摆放着一副红色的哑铃。在墙角的位置，立着一个黑色真皮的拳击桩。办公桌面是最散乱的，上面十分随意地堆放着文件袋、便签、各种零食。沈绿从没看过过一个大男人吃这么多的零食，于是特意留意了一下。这些零食有口香糖、开心果、巧克力、薯片......在一盒饼干旁边立着一个相框，照片里一个女孩穿着巴西队的黄色球衣，一手抱着足球一手做出“V”的手势。沈绿隐约感觉这女孩有些面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而在书桌跟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副围棋。围棋的旁边放着一套茶具。茶具是全白色陶瓷的，圆润而精巧。

“教练，您需要我整理什么资料？”沈绿坐到鹅黄色的沙发上，问道。

梅长星来到茶几边坐下，一边摆弄着茶壶一边说：“哦，也没什么。原来想让你整理一下球员资料，想想算了。要不喝点茶？我这里新到了点上好的龙井。”

“行，谢谢。”沈绿欠起身，不知道要不要帮忙。

“沈绿，我知道你喜欢泡酒吧。我不是个教条的人，球员有一些夜生活、有一些休闲娱乐完全不是问题。我不会干涉你的爱好，但是，你泡酒吧可以，酒就别喝了。看看加斯科因，多有天分的球员，最后都差不多被酒精毁了。改喝茶吧，茶很健康，还能让人平静。”梅长星一边说着，一边为沈绿沏好了一杯龙井。

沈绿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此时他的心里也有些疑惑，主教练把自己请到办公室，绝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陪他喝茶。难道，刚才自己在场上的表现有什么问题？

梅长星似乎看出了沈绿的心思，他掏出一支雪茄点燃了，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说道：“我之前也看了一些关于你的报道，说你名不副实，说你心理素质不过硬、成不了大器。或者，你很可能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你都知道了......”沈绿不知道如何回应，于是无油无盐地说了句客套话。

“你自己怎么想？”梅长星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来到窗前，向窗外的训练场张望。

“他们......他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行了。”沈绿支吾着回答。

“就这些？”

沈绿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也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踌躇之间他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龙井的确是极品，口味馥郁回甘，但此刻的沈绿一点也品不出它的好来。梅长星问自己这些到底是什么意图？自己在新任教练面前的第一次亮相到底过不过关？梅长星到底是欣赏自己还是看不上自己？沈绿的内心七上八下。过了好一阵子，沈绿才试探着答道：“或许我的心理素质确实存在问题。我平时在训练的同时，也要加强这方面的修养。”

梅长星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继续望着窗外静静地抽着雪茄。外面的天空不知不觉已经堆积了很多乌云。天色瞬间暗了下来，低沉的雷声在远方时隐时现。空气似乎凝结了，只有雪茄的烟雾在屋内缭绕着。

“放屁！”梅长星忽如其来的一声打破了宁静。沈绿吃了一惊，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溅在手上，弄得他手背生疼。

梅长星迅速转过身来，回到茶几边的椅子上。他一边掐灭只抽了一半的雪茄，一边高声说：“那些媒体在放屁！什么心理素质不过硬？扯淡！听着哥们，你好好听着，你是天才明白吗？你是天才！天生的九号！那些摇笔杆子的家伙懂个屁！”

沈绿被这出乎意料的转折镇住了，他张大嘴巴望着梅长星，连手背被茶水烫起了泡也毫无知觉。

就在沈绿手足无措的时候，梅长星的手机响了。梅长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挂掉了。可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梅长星有些不耐烦地接听了电话，一边重新来到了窗边。

“我在俱乐部......我不是说了吗？让他们再等等，两个月吧。不行？不行也得行!不然怎么样？要我把女儿卖掉吗？女儿？女儿现在没问题啊。谈什么恋爱？才20出头着什么急？先这样吧我这里正谈着事情......不放心？不放心你自己倒是多陪陪她啊？你有这个时间吗？好了先这样吧，挂了。”梅长星挂了电话，回到茶几说道：“不好意思，我老婆。”

沈绿还没完全从刚才凌乱的思绪中走出来，梅长星电话里讲的东西也是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出。他有些恍惚地应道：“哦，哦。”

梅长星摘下棒球帽，用手理了理头发，又把帽子戴回去，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继续说道：“我相信你，我看好你。国内最有天分最有潜质的前锋？开玩笑，在我看来，即使把你拿到全亚洲，你也是最有天赋的新秀之一。不要去管那些闲言碎语，他们没几个真的懂球。不要有自我怀疑。答应我，从今天起，你就把这些疑虑从你的大脑中删除。你需要有绝对的自信，你也有资本保持绝对的自信。在这个队里，我就是你最大的后盾，别想太多，干就完了！”

沈绿听到这里，意识到梅长星是认真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欣喜的微笑。

“行了，你回去吧，呆久了你的队友可能会有想法。”梅长星拍了拍沈绿的肩膀说道。

沈绿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朝梅长星使劲点了点头，正要出门，他又转身问道：“可是，您是.......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毕竟，刚才我和赵铭的表现是一样的啊。”

梅长星有些不以为然地笑笑：“一样？怎么可能一样？别只看结果，哥们，那样你的思维就和那些看热闹的球迷没什么两样了，这和你未来球星的身份可不相符啊。你在场上体现出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个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懂的人，自然会懂。”

“明白了，教练。”沈绿朝梅长星深深鞠了一躬，飞快朝屋外走去。

刚出到训练场边，天空中出现一道闪电，伴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响雷。紧接着，倾盆大雨就下下来。沈绿并不躲雨，而是站在原地张开双臂昂起头，迎接着雨水的洗礼。雨水顺着他的额头、脖子、耳背流淌进他的衣领，进而浸润了他的全身。他接受着雨水的冲刷，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爽和畅快。心底升腾起的不可遏制的激情促使他对着天空发出一声长长的怒吼。与此同时，他的泪水也不由自主地喷涌而出，混合着雨水和汗水在脸上不停流淌......

回到宿舍楼，沈绿远远地就听到林小豹和朱家豪在房间里闹腾。他心想，这两个家伙一定是和自己有缘，不但是舍友，连训练也一同被教练拖堂。

推开房门，只见朱家豪和林小豹正坐在电脑前观看视频，一边还激烈地讨论着。

“看什么呢伙计们，这么起劲？”沈绿一边脱掉湿透的球衣一边问道。

“中国足球年终大赏。”林小豹故意怪腔怪调答道。

沈绿凑近了屏幕细看，原来是中超联赛年度颁奖大会。主持人正抬高了音量宣布：“年度最佳教练——神谷飓风队，席勒！”

“又是这个希特勒，连续两年了！”林小豹用手揉捏着胡子说道。每当他心情不好时，他就会习惯性地揉捏自己的胡子。

席勒走上台去，接过奖杯，用手梳理了一下稀疏的头发，好遮住自己微秃的前额。他稍稍抬起下巴，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用听起来生硬无趣的德语说道：“很高兴今年再次获奖。我了解自己的工作，也了解自己的球员。我是最棒的，我的小伙子们也是最棒的。神谷飓风目前已经日臻完善。我们下赛季的目标已经不仅仅是卫冕中超冠军，我们还要夺取亚冠冠军！我十分确信，我的队伍将战无不胜！”席勒说这些的时候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情绪高亢，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希特勒做演讲的样子。

“放屁，他还真敢说。”沈绿用毛巾擦着湿头发说。

“还别说，这家伙不能小视，虽然平时说话跑火车、吹大牛，但干起事情来可不含糊，可不能被这老狐狸的表面浮夸给骗了。”朱家豪平静地说道。

屏幕里，主持人送走了席勒，又继续揭晓奖项。下一个奖是中超MVP，获奖者是神谷飓风队的雷霆。

“靠！是他！这小子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货。本来他在飓风队和队中最佳射手白磊走得很近，后来白磊夜不归宿被球队雪藏之后，这家伙就跟蒸蒸日上的张天扬称兄道弟了。”林小豹使劲揉捏着胡子，几乎要把胡子拔掉了。

“下面，我们要颁发的奖项是最佳门将金手套奖。大家猜猜会是谁将获得这一殊荣呢？”舞台上主持人说道。

“别是他，别是他，千万别是他。”林小豹嘟哝着。

主持人照例卖了一会儿关子，调动了一下观众的情绪之后，高声宣布：“中超联赛最佳门将、金手套奖获得者是——张天扬！”

“老天！还真是这家伙！烦透了！”林小豹气得使劲揪了揪胡子，胡子这次终于被他揪下了一两根，疼得他“哎哟”大叫一声。

张天扬这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脖子上系着黑色领结，一头抹了发胶的长发被整齐服帖地梳到脑后，看起来乌黑锃亮。他微笑着站起身来，右手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胸口，然后双手举过头顶示意现场观众嗨起来。现场果然有不少他的粉丝，纷纷鼓掌欢呼、吹起口哨。

“瞧他那鸟样，真想把他脑袋拧下来。”朱家豪说道。

张天扬上了舞台，附身调整了一下话筒，露出万人迷一般的笑容说道：“谢谢。”台下又是一片鼓噪喧哗。他轻挑着嘴角笑着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好，我是张天扬。”一边说着，他一边向舞台下的粉丝挥手致意。

“靠，真把自己当娱乐明星了！”朱家豪继续埋汰着。

张天扬接着说：“很高兴拿到这个奖项。这个奖是我梦寐以求的，它一直是激励我前进的动力。今天获奖在我的意料之中，我配得上这个奖。大家知道守门员是一个相对不那么光鲜的位置，但是我张天扬就要把守门员变为球场上最酷的位置。我想我做到了。我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丝毫的怀疑。前锋们你们听着，不管你是这个星那个星，不管你有怎样的绝世武功，尽管放马过来！球门里只要有我站着，你们就不会有好果子吃！”

“我要吐了！”林小豹说道。

“恶心！妈的关了不看了！”朱家豪附和着，“大伙儿争口气，下赛季把这家伙灭了！”

“把他灭了！”林小豹跟着说道。

“原来你俩也这么讨厌他，来，来个high five。”沈绿伸出手说道。

三个室友击起掌来，又用拳头互相触碰着。这样闹了一会儿，林小豹想起什么来，对沈绿说道：“嘿，哥们，你看微信群了吗？下周俱乐部三周年庆。据说这次活动是到碧滩，女队也来。阳光、沙滩、海浪、美女......想想都要醉了。”

“得了吧，什么美女，踢球的能有几个美女？”朱家豪不以为然道。

林小豹面露不服气的神色：“那可不一定。再说了，就算没有美女，在我这个三年没谈恋爱的光棍眼里，她们也都貌美如花。”

“哇，你都三年没谈恋爱了？是不是连怎么接吻都忘了？”沈绿揶揄道。

“是啊，不但怎么接吻我都忘了，我现在连看到老母猪都心跳加速了，行了吧？”林小豹说。

“哈哈哈哈......”朱家豪和沈绿笑得前仰后合......

长原雄鸡俱乐部三周年庆典这天，天公作美，风和日丽。碧滩作为南方最大最漂亮的海滩拥有超长的海岸线、沙粒细软的沙滩和郁郁葱葱的椰林。一下大巴，沈绿就被清新宜人的海风、微甜的空气和悦目的美景吸引住了。而林小豹则兴奋地捧起沙子抛向空中，制造起“人工沙雨”来。其他队员们都兴致勃勃，最近连日的训练让他们多少都有些倦怠，这样的放松机会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一场冲走疲惫的“及时雨”。

“大家注意了，都集中到这边来。”俱乐部领队周嵘对着高音喇叭高声说道，“我们请俱乐部老板说几句话。”

雄鸡队男队和女队的队员们都汇聚到一块巨大的礁石前。球队老板江希城面带笑容，接过喇叭说道：“今天是我们长原雄鸡俱乐部成立三周年。因为俱乐部资金有限，我们需要在时时处处考虑节省开支，今年我们就不租用大酒店庆祝了。我们选择碧滩，这里海阔天空，反而是更好的地方。今天，我们男队女队一同庆祝这个特殊的日子，希望大家也能借这个机会互相认识，今后互相帮助。毕竟我们是一个整体、一个大家庭。前些日子我们开始了新赛季的备战。特别是男队，在新教练的带领下完成了初步的摸底和磨合。我希望今天大家彻底放松、玩个痛快，之后就全身心投入到训练中。好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大家尽情玩乐吧！”

“咱们老板真是个实在人，说话爽快。”林小豹对沈绿说道。沈绿听了，发自内心地点头表示赞同。

朱家豪则平静地补充道：“听说江老板做的环保项目因为盈利周期长，这些年一直没赚多少钱，所以在俱乐部投入方面都是捉襟见肘的，很不容易。不过因为喜欢足球，所以他这么多年也都没放弃。”

“还愣着干嘛？过去守门啊。”一个女队员走过来，对林小豹说道。——这是俱乐部安排的第一个活动环节。男队守门员守门，女队前锋罚点球。碧滩设有两个沙滩足球场，这对搞活动的足球队来说的确是正对胃口。

沈绿不经意间朝那女队员瞥了一眼，发现她竟然是梅一薰。“你怎么在这儿？”沈绿脱口而出。

梅一薰回过头来，同样也吃惊不小：“你......我还想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呢？"

“我是男队的啊，我叫沈绿。”

“沈绿？你就是沈绿？我爸常提到你。”梅一薰说。

沈绿望着一头短发、有些平胸的韦一薰，脑子飞速转动起来，他想到了梅长星办公桌上的那个相框，恍然大悟：“你是梅教练的女儿？我的老天！”

“世界真小，咱俩有缘。”梅一薰有些顽皮地笑着说，“行了，快过去吧，给我加油哦。”看着沈绿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没反应过来？我是雄鸡女队的前锋啊。”

又有几个女队员跑了过来，和梅一薰一道将沈绿等人拉到了沙滩足球场。

女队员们轮番上阵，每人罚十个球。林小豹毕竟是个技术出色的守门员，虽然没戴手套，但依然扑出了好几个球。轮到梅一薰的时候，林小豹更是状态神勇，十个点球扑出了六个。

梅一薰一脸沮丧地下到场边，对沈绿抱怨道：“哎，怪我技术不过关，好丢脸。”

“也不能全怪你，小豹是个出色的门将，有时我也栽在他手上。”沈绿安慰道。

“加个微信吧神射手，有机会多教教我。”梅一薰掏出手机说道。

沈绿一边加着微信，一边想着寻找话题。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孩主动加自己的微信，他想用话题缓和心中的紧张和尴尬。很快，他开口道：“女团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我想做艺人，可人家看不上呗，只能老老实实回来踢球咯。”梅一薰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但脸上分明挂着一丝难堪。

两人正聊着，赵铭和倪凯从他们身边走过。倪凯是雄鸡队的后卫，和赵铭是好朋友。赵铭扭头对沈绿笑着说：“哇，这么舒服呢。你这天才射手天天泡吧的，怎么还需要休闲放松啊？”

沈绿不知道如何作答，有些尴尬地冲赵铭笑了笑。

“哟，我爸还批准你泡吧啊？”梅一薰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止你爸，我在岩滨猎豹的时候也能泡吧。不过梅教练现在不允许我喝酒了。”

“呵呵，天才就是不一样啊，特殊待遇呢，恐怕你的队友会心里不平衡吧？”梅一薰打趣道。

沈绿正要搭话，一个足球从不远处飞来，正砸在他肩膀上。足球是林小豹扔过来的，他已经换上了泳裤，嬉皮笑脸地对沈绿说：“喂！在那说什么悄悄话呢？来!过来玩水！”朱家豪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向沈绿招着手示意他到海里去。

“我......我不会游泳。”沈绿支吾着说。

“一个大男人不会游泳？谁信呐？快来！”林小豹说。

“真不会！”沈绿连连摆手。

“没事儿！海边水浅，会不会游泳无所谓！”朱家豪脱掉了T恤，继续怂恿着沈绿。

梅一薰在一旁来了兴致，推了推沈绿说道：“去吧去吧，来碧滩不下水那不白来了吗？”一边说着她一边站起来，并伸手去拉沈绿。

“不不不，你们去吧，我晒会儿太阳。”沈绿脸上浮现为难的神情，继续推脱着。

林小豹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拽住沈绿的胳膊说：“我说你这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呢？来来来，没你我们玩不痛快！”

梅一薰也加入了“拉人下水”的行列，沈绿拗不过他俩，只好被半拖半拽地拉到了海水里。

沈绿一站到水里，就感觉到双脚有些发软。本来只是清凉的海水，沈绿却感觉到寒冷彻骨。没过多久，他的两腿就微微发起抖来，心脏的跳动也提高了速率。

“愣在那里干嘛？过来啊！”梅一薰此时已经趟入了没过膝盖的水域，招呼着沈绿继续往海里走。

沈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踩在脚下的海沙里偶尔有一两个尖锐的贝壳，似乎随时可能让他滑倒。他摇摇晃晃、战战兢兢地缓缓前行，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喝醉的鸭子。林小豹看在眼里，乐得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过来拉沈绿。

沈绿走到海水摸过膝盖的地方停了下来，怎么也不肯继续往前走。林小豹看到沈绿这没出息的样子，心中升腾起要捉弄他一下的念头，于是嬉笑着拉他继续往海里走。朱家豪心领神会，也走过来给林小豹做帮手。两人生拉硬拽把沈绿弄到了海面过腰的地方，然后一人提手一人提脚，把沈绿整个人抬了起来。

“喂，不要！不要！快......快放下我!"沈绿惊慌失措大喊道。

可是林小豹和朱家豪哪里理会他，彼此使了一个眼色后，两人一边高呼着：“一——二——三！”一边把沈绿往深水区抛去。

沈绿“啊”地一声大叫，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啪”的一声拍击在海面上，然后很快整个身子迅速沉了下去。他惊恐地睁着眼睛，透过清澈的海水可以看到强烈的阳光被海水搅得像破碎的反着光的玻璃。海水灌进耳朵里，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他很快呛了一口水，感觉似乎要晕厥过去了。

梅一薰迅速地潜入水里，动作娴熟地游到沈绿身边，把他拉出了水面，然后将他推到海水浅一些的区域。朱家豪和林小豹也赶紧靠近，一起把沈绿拉到了沙滩上。沈绿脸色苍白，剧烈地咳嗽着，胸口上下起伏，好一阵子才稍稍缓和下来。

“没事吧？哥们。”朱家豪关切地问道。

“你们也真是，开玩笑不能太过分啊！”梅一薰有些生气了。

“真......真没想到，沈绿水性这么差。”林小豹在一旁嘟哝着，看上去像个犯错的小孩。

“怎么回事？”队医鲍叔一脸凝重地走过来问道。鲍叔五十出头，长得白净斯文，戴一副黑框眼镜。沈绿一直觉得鲍叔很亲切，平时见到他总有一种温暖踏实的感觉。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呛了点水。”梅一薰有些轻描淡写地答道，这也是在为差点闯祸的朱家豪和林小豹掩盖。

“怎么会没事？脸色这么白。”鲍叔俯下身子，关切地注视着沈绿说道。

“真的没事，刚呛了点水就上岸了。”梅一薰说。

沈绿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对鲍叔说道：“我真的没事，就是受了点惊。”

鲍叔看沈绿的确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离去。

林小豹愧疚地对沈绿说：“真是不好意思，哥们。”沈绿拍了拍林小豹肩膀说：“不怪你们，是我自己的问题。”

海风刮了起来，一阵一阵的巨浪从远处奔涌到海岸上。沈绿看到那些海浪就像好多挥舞着兵器的蛮族战士向自己冲来，他又感到一阵晕眩，连忙把视线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