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年了,雪洁第一次来坝外。
大大小小的坟茔立在路边。
“那个是你奶奶的。”妈妈说。
“哪个?”雪洁问。
“挖坑的人站着的地方。”
“哪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们到了,让他先走,我们后走。”
悟梅顿了一会儿又说:“那个是你三大爷的。”
“哪个?”
“在这儿就看见了,草特别绿的那个。”
雪洁一步步靠近那座坟——草色青青的坟——无碑无字的坟。
夏雪洁的三大爷夏成如,擅长毛笔字,雪洁常常伏案看着三大爷写毛笔字。
今天,看着无碑的孤坟,黯然神伤。
“车来了。”五辆黑色轿车掀起一路尘埃。
夏成祥的独生子——夏连松手捧骨灰下了车。
呆呆的眼神木讷的神情笨拙的举止,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寻找依靠。
“连松还是个孩子,他爸住院都我照顾。”成祥媳妇金来香说。
不对,不应叫成祥媳妇,因为成祥已离开人世,曾经的媳妇已不属于他。也许,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不过,他曾经的媳妇应该属于连松的妈妈。
如果有一天,连松妈妈躺在医院里,又有谁来照顾她呢?
“能不能拔朵花给我三叔。”
连松的表哥低头无语,陌生人回应“不能”。
雪洁站在二大爷的坟西,奶奶与爷爷的坟南。
雪洁第一次见到奶奶与爷爷的碑文,泪落下如雨洒。
“人死了去了哪里?”
这个论题答案不一,常言说好人去天堂,坏人去地狱。可是,好人与坏人的评价标准是什么?谁又来制定这个标准呢?
在那片土地上,雪洁自问:“人死了去哪里?”
“只能去思念他们的人的记忆里。”
曾经有部电影,名叫《我的回忆有你》,一名男主说的台词“人死了去哪里?只能去思念他们的人的记忆里。”
雪洁的回忆里有奶奶,可是,人不能总生活在回忆里。
“大家讲得口干舌燥,给大家带点茶叶。”
雪洁的手臂碰到了冬韵的手臂。
冬韵的同事听见了,翻过栏杆跑了。
“茶叶我喝过,很好喝。这不算贿赂。”
“冬韵,好久不见,想你了。”雪洁大大方方地伸出手。
冬韵低头寻思良久,才慢慢地说:“又不是第一次见,不兴这个!”
他伸出手臂挡回了她的手臂。
柔软,滑腻还有温暖从他的手臂传递到她的手臂,又由她的手臂流淌进心里。
雪洁驻立原地,不仅因为他与同事一样翻栏去,还因为这个触碰。
一见钟情不是梦,此时雪洁在梦中。
“我们这里有监控。”门卫一语惊醒梦中人。
雪洁缩回手臂,装好半盒茶,消失在人海。
冬韵住进雪洁记忆。
“你们的名字很般配,寒冬韵,夏雪洁,你们是大是约好的?”
冬韵的同事打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