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里藏着他,窗外站着别人

>我在雨天咖啡馆遇见欧春燕,她遗落了一本诗集。 

>第二次见面时,她指尖划过我掌心取书,眼睛却望着窗外。 

>第三次她偷画我的侧脸,被发现后慌乱撕下画纸塞给我。 

>暴雨夜她浑身湿透闯进店里,突然抓住我的手:“张鑫远,其实我...” 

>玻璃门被推开,她望着我身后轻笑:“男朋友,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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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毫无章法,细密又黏稠,扑打在咖啡馆的落地窗上,把外面湿漉漉的路灯和匆匆而过的车灯都揉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我缩在最角落的卡座里,笔记本屏幕幽幽亮着,一行行代码却像这天气一样,黏滞得毫无进展。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落不下去,心思比窗上的雨痕还要模糊。


就在这时,一股很淡、很冷的香气飘了过来,不是甜腻的花果香,更像雨后森林深处,青苔和某种不知名绿叶混合的干净气息,带着点疏离。我下意识抬眼。


邻座靠窗的位置,一个身影无声地落座。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裹着清瘦的肩颈线条,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的一小段脖颈白得晃眼。她侧对着我,视线垂落在摊开的书本上,睫毛很长,在脸颊投下安静的阴影。指尖偶尔轻轻翻过书页,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窗外混沌的光映着她半边侧脸,平静得像一幅画。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又笨拙地、沉重地撞了几下胸口,敲打着肋骨。那行卡住的代码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赶紧挪开,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静谧。


她看得很专注。时间在雨声和咖啡机低沉的嗡鸣里悄悄滑走。不知过了多久,她合上书,放在桌角,起身走向后面的洗手间。那本书,一本深蓝色布面、边角有些磨损的诗集,就那样孤零零地留在那里,像被主人遗忘的孤岛。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胶着在那本书上。深蓝色的封面,透着一股沉静的、被时间抚摸过的温柔。身体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站在了她的桌旁。指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碰触到那本书的封面。布面的质感微凉,带着一点她指尖残留的暖意。


“你的书?”我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角落显得有些突兀。她刚从洗手间出来,正低头整理着毛衣袖口,闻言抬起头。


那双眼睛望过来时,我呼吸一滞。不是我想象中的温软,而是带着一种清澈的、近乎审视的穿透力,像初春解冻的溪水,能一眼看到底,却又感觉深不可测。她微微歪了下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我手上那本深蓝色诗集上。


“哦,”她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起伏,“是我的。谢谢。”声音清冽,没什么温度,却也并不拒人千里。


她走近一步,伸出手来取。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就在指尖即将碰到书脊的刹那,动作却微妙地顿住了。她似乎迟疑了零点几秒,指腹没有直接拿书,而是极其短暂地、若有似无地擦过了我的掌心。那一掠而过的触感,像一片羽毛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点燃了我掌心的皮肤,一路酥麻地窜上手臂。心跳猛地擂鼓般撞击着胸腔,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可她的眼睛,那双清亮的眼睛,却完全没有看我。她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径直投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搅动的、模糊的光影里,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带着奇异温度的接触,只是取书时一个不经意的失误。一个心不在焉的意外。


我像被烫到一样,手指猛地一松。书稳稳地落回她手里。


她握住书,指关节微微用力,指节泛出一点白,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走了。”她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然后,她抱着那本诗集,像来时一样安静,转身融入了咖啡馆门口那片灰蒙蒙的雨幕里,只留下那股淡淡的冷香,以及我掌心残留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灼热触感。


窗外的雨依旧连绵不绝,而我的代码,彻底死了机。掌心那片被羽毛拂过的地方,温度顽固地不肯散去,像烙印一样提醒着那个短暂的、意义不明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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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傍晚,夕阳的金辉斜斜地泼洒进来,给咖啡馆的木桌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边。我又缩在那个角落,敲打键盘的手指总算顺畅了些,但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每一次门铃“叮咚”轻响,都像一根细弦被拨动,心也跟着提一下。直到那熟悉的、清瘦身影推开玻璃门走进来,悬着的心才重重落回原处,随即又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依旧穿着素净的米白色毛衣,头发松松挽着。她没看我,径直走向她惯常的靠窗位置,放下背包,拿出那本熟悉的深蓝色诗集。然后,她走向吧台点单。我端起早已冷掉的咖啡杯,假装啜饮,目光却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她点单时微微侧着头,一缕碎发垂落在颈边,阳光勾勒出她小巧的下颌线。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她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屏幕短暂地亮了一下。她低头瞥了一眼,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什么不愉快的东西,随即又迅速舒展开,恢复了那种疏离的平静。她拿起店员递来的咖啡,转身往回走。经过我桌旁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投来一瞥。只有那股熟悉的、雨后森林般的冷香,随着她的经过,再次若有似无地缠绕过来。


她回到窗边的座位,低头翻开诗集。我强迫自己把视线挪回笔记本屏幕,可那些跳动的字符根本无法在脑海里留下痕迹。眼角的余光像有自主意识,一次又一次地瞟向她的方向。


她今天似乎格外安静,翻页的速度很慢。过了一会儿,她放下了诗集,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深褐色的硬皮速写本和一支削尖的铅笔。她翻开本子,目光却再次投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铅笔,似乎在捕捉灵感。几分钟后,她收回视线,低下头,铅笔开始在速写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很轻,却像有魔力,一下下挠在我的心上。


她画得很专注,偶尔停下笔,微微歪头,像是在审视自己的作品。我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画的是窗外吗?是街景?还是……别的什么?一股莫名的冲动攫住了我。我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朝她望去。


几乎是同时,她的笔尖骤然顿住了。像是被我的目光烫到,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像受惊的小鹿。她飞快地合上速写本,动作仓促得近乎狼狈。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更让我愕然的举动——她“唰”地一下,用力撕下了速写本最上面那页纸。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刺耳。邻座有人好奇地望过来。


她站起身,几步就跨到了我的桌边,脸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异常明显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视线慌乱地落在我的咖啡杯上,声音带着一点急促的喘息:“给……给你。”


她把那张被匆忙撕下的纸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纸张边缘还带着毛糙的撕痕,带着她指尖的温度。塞完,她根本不等我有任何反应,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座位,一把抓起自己的背包和诗集,低着头快步冲出了咖啡馆,玻璃门在她身后急促地晃动着。


我愣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带着她体温的纸。那上面,铅笔的线条清晰而生动——画的是我的侧脸。线条流畅,捕捉到了我低头敲键盘时微蹙的眉头和专注的神情。画纸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极小的、用铅笔签下的名字:欧春燕。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血液奔涌的声音冲刷着耳膜。欧春燕。这个名字和她带着红晕、慌乱逃跑的样子,还有掌心这张带着温度的侧脸速写,像一团炽热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我全身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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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她没再来过。那张画着我侧脸的速写,被我小心翼翼夹进了一本旧书的扉页里,像藏起一个滚烫的秘密。每一次翻开书页,看到那流畅的线条和那个小小的名字,指尖触碰纸面的瞬间,那晚她指尖划过我掌心的灼热感、她塞画纸时脸颊的红晕、她名字的清冽音节……所有细碎的感觉碎片便汹涌地倒灌回来,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人坐立难安。


那本深蓝色诗集,那短暂又灼热的触碰,那慌乱塞来的画纸……这些碎片在我脑子里反复回旋、发酵。欧春燕。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拧动了我心底某个生锈的锁芯。再不做点什么,我大概会被这团无名火彻底烧成灰烬。一个念头破土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找到她,问清楚,把那些翻腾的情绪一股脑倒给她。


她上次遗落的诗集扉页上,除了几行摘抄的诗句,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铅笔日期和一个小小的字母缩写。日期是几天前的,那个“L”的缩写像一粒微小的种子落在我心里。我几乎翻遍了本地所有文学社、书友会的线上活动痕迹。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名为“城市之光”书友会的活动预告里,我看到了那个日期,以及一个主讲人的名字——林隽。


林隽。那个字母“L”瞬间有了指向。地点就在城西一家独立书店。心跳在确认信息的那一刻骤然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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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结束那晚,酝酿了数日的暴风雨终于撕开了沉沉的夜幕。天空像是被墨汁浸透的破布,沉甸甸地压下来。雨不再是淅淅沥沥,而是像发了疯的巨人,用瓢泼的巨拳狠狠砸向地面,砸向咖啡馆的屋顶和玻璃窗,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狂风裹挟着雨鞭,抽打着一切,窗外的世界只剩下模糊晃动的光团和一片狂暴的灰白水幕。店里只剩下我一个客人,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窗外透进来的那股阴冷湿气。


我坐在老位置,面前的咖啡早已凉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店活动结束的时间早过了。窗外的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癫狂。也许她根本不会来了?也许那个“L”只是巧合?也许……无数个“也许”像冰冷的藤蔓缠上心头。烦躁和一种被雨水浸泡过的冰凉感开始蔓延。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咖啡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了!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瞬间倒灌进来,吹得吧台上的纸巾盒哗啦啦作响。门口的风铃发出一串刺耳欲裂的尖鸣。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狠狠撞在门边的矮柜上,“砰”的一声闷响。


是欧春燕。


她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洪水中捞出来。米白色的毛衣吸饱了雨水,变成沉重的深灰色,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单薄得令人心惊的轮廓。长发湿淋淋地黏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水珠不断顺着发梢滴落,在脚下的木地板上迅速晕开一小滩水迹。她扶着矮柜,剧烈地喘息着,肩膀随着呼吸不断耸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颤抖。她抬起脸,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微微发青,只有那双眼睛,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眼睛,此刻却像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火苗,直直地、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那股熟悉的冷香完全被雨水和尘土的气息覆盖了。她看起来狼狈不堪,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可那双眼睛里的火焰,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时间仿佛被这狂暴的雨声和她的喘息声凝固了。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站直身体,踉跄着朝我扑过来。湿透的、冰冷的身体带着巨大的冲势撞进我的怀里,浓重的雨腥气和寒气瞬间将我包裹。我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她,手臂却僵在半空,不知该落在哪里。


她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我胸前的衣服,布料瞬间被雨水浸透,刺骨的寒意直抵皮肤。她抓得那么紧,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指尖的冰冷隔着湿透的布料渗入我的胸膛,像几根冰锥扎了进来。


“张鑫远!”


她的声音又哑又抖,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被窗外的雷声雨声撕扯得破碎不堪。雨水顺着她的下巴不断滴落,砸在我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筛糠般地颤抖着,分不清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某种巨大的情绪正在她体内冲撞、咆哮。那双燃着火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滚着我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东西——有不顾一切的冲动,有深不见底的恐惧,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


“……其实我……”她张着嘴,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喘息和哽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气音。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混着冰冷的雨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


我的心被狠狠揪住了。那片一直在我心底燃烧的火焰,此刻轰然炸开,烧尽了所有犹豫和理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想要抚平她所有痛苦的冲动瞬间淹没了我。手臂不再迟疑,用力地环住她冰冷颤抖的身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另一只手抬起,想要擦掉她脸上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


“欧春燕,我……”我开口,声音干涩嘶哑,胸腔里翻涌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像岩浆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喷涌而出,“我也……”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叮铃——!”


咖啡馆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推门的动作很轻,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与屋外狂暴的风雨声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欧春燕破碎的哽咽和我即将出口的剖白之间,像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切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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