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易经》和《易传》告诉我们应该树立的基本人生态度和精神。在很多人看来,所谓的“自强不息”,不就是顽强拼搏的精神吗?这当然是很浅薄的理解,自强不息有更深刻的内涵。可以说,中国文化所强调的自强不息精神在人类的文明史上都有划时代的含义,是人类走向文明和觉悟的一种证明。
从文化的源头看,我们中华民族在遇到重大的挑战时,都不是简单地将命运交付给外在的神秘力量,而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迎战困难。大禹治水、愚公移山、钻木取火等传说,都体现了中华民族依靠自己的力量把握命运的人文精神。
据中国的历史文献记载,商代的文化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对天命和鬼神的崇拜。商代的纣王就认为他之所以能够管理天下,是因为他是天命的体现者,所以对来自社会的批评和人民的怨怒,并不十分在意。可历史恰恰是武王伐纣取得成功,这就颠覆了所谓天命在我的专断和自负。那么,如果天命在殷商,为什么武王伐纣取得大胜?如何解释武王伐纣取得成功这样的历史事件?
西周的思想家诸如周公等对此进行了深刻的思考。经历了巨大的社会变迁,人们认识到天命在谁,并没有固定,很大程度上在于人民的态度,在于政治人物是否赢得人民的支持。所以《尚书》说出了“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等话。基于这种历史的反思,西周提出了著名的“敬德保民”之说,认为统治者务必要提高自己的德行,务必要爱护人民,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天命的护佑。自西周以后,更多的人意识到人类的命运不在外部的神秘力量决定,而在于人类自己怎么认识和把握。
可以说,在人类的历史上,中国文化是最早开启自己把握自己命运的意识,主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在国家的发展上,中国先人反对“不问苍天问鬼神”,认为一切执政合法性的尺度在于是否为人民做事,是否得到人民的支持。具体到个人上,中国文化主张事有不成,反求诸己,主张每一个人都从自我做起,大家形成合力,让社会越来越好。
正因为中国文化在三千多年以前就已经对人类的命运有了如此深刻的思考,所以中国的历史上没有出现所谓的神学控制一切的时期。因为中华民族将人类的命运建立在自己的基点上,这种觉悟会让中国人破除外在的言目崇拜和迷信,从而真正开启心性的觉悟和智慧,做一个自己努力把握自己命运的人。可以这样说,中国的思想家,无论是孔子、老子、儒家、道家、佛家等,无不是在努力开启人们心中的内在智慧,希望引导每一个人都成为自己把握自己命运的人,做一个真正的觉悟者!从某种程度上说,中国文化的启蒙运动在三千多年以前就已经开启,即引导人们摆脱任何蒙蔽人性的愚味和晦暗,告诉人们自己才是自身命运的把握者,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命运的主人!但是,我们也要看到历史的复杂,正如同人性的复杂一样,人类社会的复杂也超乎想象。如果说人性善恶的较量贯穿着一个人成长的历史,人类的文明和蒙味也是相伴而行。如果我们对中国文化和社会中间的某些保守和僵化力量清理不够,会容易引发严重的问题。中国近代的苦难史,就是鲜明的例证,这是我们必须反思的时代课题。
近代以来,启蒙的话题已经说了很多,很多大家都在谈启蒙。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启蒙就是真正成为觉悟的人,成为自己把握自己命运的人!这与德国哲学家康德说法具有一致性:
所谓启蒙,就是人们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
那么什么是“不成熟状态”?康德的回答就是:
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
其实,在康德看来,启蒙就是让人做一个独立思考、自我负责的人。面向未来,无论是人类的命运,还是中国的命运,亦或是一个人的未来,全在于人类自己。这就是中国文化所强调的“命自我立、福自己求”的含义。
懂得了这个道理,我们就知道一切对人的帮助,关键在于引导人们树立“命自我立,福自己求”的正确认知,外在的力量尽管起一些作用,但最根本的还是自己的强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自强不息是人生最重要的精神力量之一!结合到当今社会的扶贫事业,我们更可以看到自强不息的伟大价值。中国政府推进的扶贫事业是人类美好价值的体现,对实现社会的公正更是意义非凡,但是怎么扶贫?这是事关国家发展的重大问题。如果我们真懂了自强不息的意义,就知道真正的扶贫不是送几头羊、几袋大米,也不是简单地发一点救济款,终极意义的扶贫,是心灵扶贫和文化扶贫,是在人们心里种下自强不息的种子,让人们萌发强烈的自己改变自己命运的愿望,并决心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贫穷落后的面貌。有了自强不息的精神,我们再给困难的群众一些物质的帮助、一些技能的培训等,才有真正长久的意义。否则,人们带着一颗颗“等、靠、要”的心,甚至让一些人习惯于占便宜,最终贫困不仅难以根本解决,更是滋生了懒惰和自私的阴暗心理,鼓励了人性的阴暗,事与愿违。
所以,自强不息绝不简单是强调顽强拼搏,更深刻的在于人类怎么看待自己的命运。中国文化认为人类的命运并非外部神秘的力量做主,更不被任何现实的力量决定,人类的命运在自己手里,在于自己怎么认知和奋斗,这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体现人主体性的思想,是最能体现人类尊严和觉悟的启蒙文化。有了这种精神,我们做任何工作,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做牢骚满腹的抱怨者,不会做忧谗畏讥的彷徨者,更不会做情绪发泄的旁观者,而是要力所能及地担起自己的责任,只有这样个人的命运才会好,国家才会越来越好,社会才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