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世上有人以来,天地间添了不少乌烟瘴气。但人似乎特别地讨厌自己制造出来的这些乌烟瘴气,就像慰安妇痛恨自己“被做爱”时情不自禁升起的欲火。很多时候,人对这些乌烟瘴气显得不知所措的无可奈何。人虚想出上帝,创建了宗教,堆砌了庙宇祠堂,给心中虚想的理想找了可以安睡的小窝,插香磕头不住祈祷,可是那祈祷和炉烟只更增加了乌烟瘴气,别的一点没变。甚至更增添了心中的慌乱和眼中的迷茫。
不是人不够聪明,而是人小看了上帝——假如上帝存在的话——你就永远别想清楚地知道上帝到底让你到这个世界来做什么,是忍受丘比特的箭创之痛,还是为了苍生的安泰而忙碌?是——还是——?太多的理想,堆砌得你仿佛活在幻想中。或许,没有或许,你宁愿人生没有或许,只愿一个人孤寂无聊地活着。
但是你不能,因为你放不下。在父母的好面前你横不下心来不报答他们的好,在权势名誉的怂恿下你难以拒绝那些让你炫耀和虚荣的机会,在女色面前你命令不了自身无耻的冲动。虽然那些曾经辉煌或正在辉煌的人经历的痛苦和折磨你都清楚,但你认为那不是困难,你认为那是强者的尊严,并且,你也要去维护那尊严,就像三纲五常左右下的女人维护她们的贞操一样,背叛一切自身真实的感觉和冲动,就为尊严。
当习惯成为自然的那天,你发现你已经无可救药地陷入那个怪圈,并泰然处之。哦!可怜!虽然你觉得在这个世上活着甚至活得物质上好一点都不算太难太难,难得恰恰是如何保持你所维护的尊严而活着。当你把尊严藏在裤裆里,让它在那里去沉淀,不高兴时甚至撒泡尿把它冲的无影无踪,然后你不顾一切地与你曾经的信念逆道而驰。那时,也许连你自己都在为你果断抛弃尊严而沾沾自喜呢。
有时候你也向往爱情,因为你以为爱情可以富贵不夺、艰危不割。可是你那是智商为零,将这理想全变成以为索求,令爱情难堪。那时你所得到的一切酸楚不满、郁闷愁苦,全怂恿你不再相信爱情,以为爱情真像钱钟书所说的那样全是生殖冲动。有时候你会独自想起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而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提起来却多少有点怅惘,回过头来发现自己活得越来越流氓。那些日子终究过去了,是的,过去得让人茫然。那些日子多少朋友聚了,又散了。那些日子多少人心动了,又麻木了。
那些日子多少更远的梦想实现了,更有多少更近的希望破灭了。那些日子多少风沙卷着爱和恨滚滚逝去,那些日子又有多少林花谢了伤情的春红。现在,你深情地怀念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里,也想起更多的独自走过的日子,却感到一丝丝凄凉,像是看着凤冠霞帔罗帐红烛而叹息郎君难见的美人。
你叹息人生为何总在路上走!
一路上你因为友谊结交了!
一路上你因为爱情相恋了!
一路上你看尽了烟花的开放和凋谢!
一路上,一路上你走得满目凄怆却又鼓起希望;一路上你确实品尝了人生的烹调——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而今回过头,过去的路有些缥缈,未来的路充满幻想。或许你没有在意分别,因为前路或许埋伏着更多的相聚,不让你的生活单调。或许你也没有痛惜失败,因为前路或许安排着更多的成功,不让你的失望彻底浇灭希望。
那是因为曾今的路已经远去了,你不需要留恋伤怀,你不断提醒自己该记住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相信它们在前方还能灿烂的辉煌。可是这种提醒不过是让你的脚步更加彷徨,那些经历、那些经验是不是钻出来左右你的未来。
被女人伤过你就提防下一个女人,被男人玩过你就憎恨全部的男人,你时时刻刻用心经营心的堡垒,步步为营的走余下的人生。
你从来不曾畅快的骂,痛快的笑,真诚的爱,可是你却无法改变这一切。而这一切的烦恼,你深恨它们,却总是挥之不去,不招还来,你于是感到累,觉得无所谓,进亦如此退又不甘,索性就装死狗,浑浑噩噩,糊弄半世。
更有些时候,你恨自己活在这个世上,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有些事情你累过了却无力回天。这时候,你回过头看看尊严,可惜你已经不认识它了,它被你那泡尿冲得面目全非不再有尊严。
你于是咒骂不曾存在却被人供奉的上帝,拳打树木,脚踢石块,从盘古开天劈地骂起,西方佛祖,南海观音,阳间元首,阴间老五,文则孔孟,武则关岳,你都骂到了他们十八代奶奶那儿,可你依然烦躁,你不明白你到底得罪了谁——你本来就没得罪谁——似乎只有你自己承认确该承受这些罪罚,你才会显得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不然你真得把自己闷死在裤裆里。
你那时想不通那些妄求长生不老的帝皇们是怎样的一个脑子,也不知他们死后是如何面对阎王的,在地狱中可曾后悔怨怼甚至大骂阎王?
庄子教人不要好生恶死所谓“齐生死,化万物”,他老人家追求思想上的生死齐等,可惜他又宁愿拽尾于泥淖中苟生,而不愿对杯邀阎王,逍遥于阴世。
你虽然在伤心之时,觉得死也算不得大事,黄帝之贵而死,尧舜之贤而死,孟贲之勇而死,人固皆死。”(《吕氏春秋-慎行》)。看来人之死如少女怀春一样的不可避免,勾魂小鬼不辨忠奸,不分贤愚,不知好恶,更不论美丑贫富。死后到底如何,人鬼异界,生者难知。但丁《神曲》中的地狱魔鬼也只是想象的。
但当你看着那些活着的人不在乎此生多么落魄邪恶,却宁愿死后能得安息,惟恐坠入十八层地狱永难翻身,不住的烧香念佛,借那袅袅的烟雾把这本来就不甚明了的世界衬得更加飘渺。更有甚者边做坏事边祈祷,似乎在向上帝解释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你又觉得活诚然不痛快,死可也不容易。
于是你觉得人生这事经不起说,一说就觉得咋活都不是个人样。哎,据说人生是一本大书,真难读!真正做到敝履荣华浮云生死一生无忧固然比成仙还渺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安然而逝却也不容易,你只有在孤独悲壮之后笑看完美的圣人离我们遥远的不知所措。但你想起波斯诗人峨默那首诗——“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
富贵哪能常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朝。受用了一朝,便宜一朝。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你觉得好啊,真是说得快意适意、遍体清凉。好吧,那就梦里真真语真幻,回头笑处万事俱空。生不惧死,亦不有所强求,展放愁眉,休争闲气。将规则踩碎,人生欢乐无罪,受用一朝且算一朝。人生得一“满”字,可谓无悔矣。满者无所挂,有所足,无所困,无所烦,那才是适。
可是这也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畅想,做起来却步步荆棘、举步维艰。你被这高深的问题搅得头疼欲裂、不知所措。于是你突然又从高尚的臆想转变为卑微的甘愿。于是你承认了,承受了,把一切不平压在心里,把所有怨恨付给泪水让它在黑夜里汇成江河,淹没苦痛。等到你完全忘记了尊严而人生真的灿烂富贵时才敢拿出来风干。同时,继续激起别人对你这灿烂的羡慕。这样你也平衡,地球不致大乱,你还可以满足的过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