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实话说,我对动物,或者与整个与大自然相关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我爬上山顶,但迎面的美景并不会在我脑中轰鸣。小时候看到动物世界,听见赵忠祥老师的慈祥声音,一定马上换台。动物园的映像只有臭烘烘的熊山。虽然《狮子王》反反复复看,但心里明白,这流淌了莎士比亚血液的动画狮子和非洲草原上懒洋洋趴着的真血肉狮子,是两回事。
但很有趣的是,我曾经先后为两本与动物有关的书写过文章。一本是康拉德·劳伦兹的《所罗门的指环》,这本书幽默,充满了温馨与爱意。我当时写道“劳伦兹是动物行为观察者,生物学家,他最后需将现象归档,形成学术研究,他的成就也受世人承认。他与动物的做伴,自己心境亦得到惬意的满足,更像文明世界希冀的世外桃源。”另一本是克雷格·查尔兹的《与动物对话》,这本书的作者则是非常冷峻的野生动物世界观察者。其中关于动物之间杀戮的描绘,没有感情色彩,不涉及“残忍”、“血腥”的概念,因这是荒野条件下,生存的必备。另外还看过一本兽医写的《万物有灵且美》,这里面写的基本是家养的牲畜,作者把动物也当作了人,灌注人的感情。
以上这几本书里面审视动物世界的各类观点,在最近看到的摄影集《荒野之歌》中都能看到。这是一本十位自然摄影师作品的合辑,每一张照片都有摄影师的自述,以及所用的摄影工具型号。摄影集里面的作品,绝大多数是展现野生动物在荒野中的生息,风景极美,而动物则是令画面活起来的点睛之笔。
譬如吉姆·勃兰登伯格以尼康F3相机、300毫米焦距镜头、F8光圈、1/125秒快门、柯达克罗姆64反转片拍摄的照片《雪狼》。一片白茫茫的冰原在淡蓝色的天空下蔓延到你眼前,便拱起满是褶皱的冰山,尖顶上站一只雪狼,看上去很宁静,但你又很明白,风把它一身的毛吹得蓬起。狼在整幅画面中占据极小的位置,但因为只有它,这冰雪世界好像就是它的领土。
在这幅照片旁边的文字中,摄影师说出了这幅宁静画面之后的真相:为了画面清晰,长焦镜头光圈调小,需要充足光线,但“太阳位置过低,阳光太弱,我只好冒险在狂风中降低快门速度。当时还特别冷,我拍照时胶卷在相机里裂开了……”
这文字则道出摄影的真谛:上天未必会给你机遇,拍下你想拍摄的那一瞬间。
这本摄影集中的大部分照片,都有《雪狼》这张照片一样的震撼效果。另一些则具有一些幽默感,比如阿努普·沙阿拍摄用数码单反EOD5D、16毫米镜头、F3.2光圈、1/60快门拍摄的《拍照姿势》,画面中是一群黑冠猴,他们在相机镜头前挤来挤去,眼神好像充满好奇,而自然的弧形嘴型,让他们好像准备好了要笑着拍一张照片。“它们的表现就像人类儿童第一次见到相机”。
还有一些照片是纯粹的自然景象,比如弗兰斯·兰廷的《红色河流》,这是马达加斯加中部的一片高地,摄影师拍摄这片不是因为美,而是因为这红河是因为乱砍滥伐导致植被丧失,泥沙俱下,汇聚成一幅可悲的景象。
另一张照片也给人很深印象,巨大的画面里是一整个狮子的脸庞,它正在啃食一只还没长牙的三岁母象,闪光灯与车灯照亮了荒野的夜和狮子口中发黄的断牙。这是那些美丽照片之外的一种自然的杀戮真相。
有几张照片里,你能看到人的身影,这实际上给了我一种独特的观感。在一本大部分只能见到动物与荒野的书里,偶然看到人,人也就在观者眼中变成了和狮子、狼、老虎、企鹅、海豹、蜂鸟……一样的动物,他们置身于荒野之中,就像一具动物的躯体置身天地。
尽管我对动物本身兴趣不大,但不论是以往看到的写动物的书,还是这本《荒野之歌》,它们都有吸引我看下去的东西。或者是文字的优美,或者是摄影构图对日常目光的撼动。实际上,前面提到的那几本书,以及这本摄影集中诸多摄影作品展现出来的,对待动物的不同视野与观点,让我更确认一件事:动物世界就是动物世界,自己运转着,跟人类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感觉它们透露出来了感情,那都是人类自己发明出来赋予自己的。动物身上的美与丑,都最终返照到人类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