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号线地铁站,有两大帮派,分别占据了东出口和北出口。东派人数较为庞大,男女比例协调,北派则是娘子军。
从舞步上来看,东派男女协作,整齐不一,显得极为松散,北派则不同,脚步duang~duang~duang,肢体语言极为丰富,音乐节奏更加动感,如果说东派就像旋转的水晶球,北派则是过山车。虽然大家跳得都是“小苹果”。
隔壁老王也来了,他坐在广场的石墩子上,这个角度正好能同时看见东北两派。老王下午的时间里通常会找人下象棋,但一生的后半段只拿来下象棋,老王觉得这不行,然而尽管老王这时已经找好了方向,但他仍旧坐在石墩子上,每当东派跳到小苹果高潮部分的时候,老王就会甩掉手里的烟,刷的一下站起来,左脚碾着烟头,左三圈右两圈,如果有人看向他,老王就松开脚,跺两下烟头,皮鞋和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老王想,应该听女儿的,下礼拜就去相亲,还要绅士的问对方:你愿意和我跳一支广场舞么?就像《闻香识女人》里那个瞎子一样,风度翩翩。只不过,这一支舞的时间可能代表了整个后半生的幸福生活。
在另一侧,北派娘子军的边上,站着一位头戴白色帽子,脚穿红色皮鞋的妇女。然而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北派的舞蹈家们尤以舞步整齐划一,眼神笃定,旁若无人而著称。她们看不起东派的那种交际舞,一步两步,一步两步,慢慢悠悠,她们觉得这是有违广场舞精神的。东派,哼,空占一片好场地,却跳不出好舞步。
一个穿夏威夷岛风情衬衫的大妈走到音响旁边,声音调的很大,她们心里都很明了,这个音量,这个时间段,要开始跳压轴舞的,是北派全员最擅长的小苹果。她们自觉分成两拨,相隔半米,面对着面,双方似乎都把对方当成了镜子,舞步接近一致,颇有春晚的风范。双方每次跳到副歌时,又在舞步中交换位子,从匆匆路过赶着搭9号线去上班的年轻人的脸上,可以读出两个字:很6!
小苹果跳完,已经十点了,东派的舞者们夹着皮包等待着商场开门。北派的舞者们收拾好了音箱后,提着篮子西街买菜去了。
梦想,注定是孤独的旅行。红皮鞋妇女对着苹果店大大的玻璃窗整理了下衣帽后,便开始跳起舞来,时而转圈,时而兰花指,时而前进一步,时而后退两步。这舞步,这舞步莫不就是北派的压轴舞,小苹果。红色皮鞋旁若无人,跳得很认真。年轻人们不再是匆匆路过,有时还驻足观看。
商场里购物的人也停下掏钱包的动作,看着旋转的红色皮鞋。世界在这时候显得非常和谐,玻璃外面的人和玻璃里面的人,但商场保安不太思考哲学层面的问题,他们跑过来将红色皮鞋驱赶开,红色皮鞋还要过去,保安不让,红色皮鞋就跺了保安一脚,保安疼得嗷嗷叫,红色皮鞋说:老娘扫把还没拿!
大家也就散了,很多人感慨起生活的匆忙,既然没认出这位穿红色皮鞋的舞者就是平时扫广场的那位。不禁唏嘘,艺术改变气质。
再说下隔壁老王,相亲时他没想到对方会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舞伴,他似乎觉得自己也没再相下去的必要了,回家的路上突发奇想,拉上了以前生意上的伙伴,说要举办一个舞林大会,每个人收200块钱报名费。老王自言自语道:干脆赚他们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