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坳

“你要是敢到老家农村建房子,我就跟你分居,到时候你住你的农村,我住我的城里,大家老死不相往来。”这是项伟的老婆蒋文鑫昨天夜里的狠话,是项伟将回老家建新房的想法告诉老婆蒋文鑫的时候,蒋文鑫发表的宣言。

但是,临到早上,在项伟的软磨硬泡下,蒋文鑫终于还是让步了。

项伟领了老婆蒋文鑫和儿子奥娃,驾着那辆心爱的小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四五月份的田野里已经满是绿油油的庄稼,一畦畦的小麦,麦穗已经很饱满,有些种的早的田块里,麦穗已经泛出黄色。

项伟这次回去主要是跟父亲商量在农村建房子的事,项伟多次有想在农村修房子的想法,父亲却从来都没有明确表示支持,这次主动打电话他,问他是不是真的想在农村建房子,项伟说是的,父亲便叫项伟回来,先商量着怎么弄。

修房子的地方是在项伟的老爹爹的老屋上。老屋是老爹爹留下的唯一的遗产,父亲是老爹爹的唯一的儿子,去世时后事的料理全落在父亲的肩上,后事完了,这老屋自然归了父亲。老屋的宅基地宽十五米,深二十米,足有半亩多地的面积,屋后有一口大水塘,别人说他们家老屋的风水好,当然也与他们兄弟们三人都出人头地走出农村有关。父亲多次提到有人出高价要买下老屋,先是出一万,后来出到一万二,一万五,父亲都没有卖,原因是父亲也相信风水,要不为什么他的几个堂兄弟的子女没有一个读好了书走出农村的。但这一次,有人出到了三万,这个价格在农村里买半亩宅基地,已经是天价了,父亲有些动心了,于是主动打了电话给项伟,问项伟是不是真的要在农村建房子,项伟说是的,父亲才叫项伟还是回来一趟。

项伟现在住在城里,从城里回来的路程大约有四十公里,开车大约要40分钟。儿子刚刚读完了三年级,他们母子俩坐在车子的后排,讨论着这次回去建房子的事。“奥娃,你老爸要在农村建个房子哩!”妻子蒋文鑫说到,“你爸是不是疯了呀?”

儿子本来是在看着窗外,看着田野里不时飞起的各种鸟出奇,听到他妈这么说,便把头缩了回来,问到:“妈,爸为什么要在农村建房子呀?”妻子又说:“你爸要衣锦还乡哩!”儿子似懂非懂地说到:“哦,那就建呗!”。蒋文鑫搂着儿子,继续说到:“你爸要把你转到农村来上学,你愿意吗?”

“啊!那怎么行!”儿子说到,“我的朋友都在学校里呢!”

“但是我们都要回来的呀!难道你不想回来吗?”妻子姜文鑫说到,“你可以交新的朋友嘛!”

“好吧!”儿子的声音低沉下去,不再说话,眼睛看着窗外。

车子很快驶进了村子。现在村里的道路都大部分已经铺上了水泥,但每条路都不宽,再加上农村人没有几个主动让车的,所以车行驶的速度也快不起来。

车缓缓的前行,一路上遇到了村里的几个熟人,都微笑着和项伟打招呼,“呦,项所长回来了!”这些恭维的话,让项伟不觉得有点脸红,项伟其实也只是一名在派出所工作的普通干警,无半点职务。项伟不好说什么,只是“呵呵”地应付着,随手抽出一支支烟递上去,但很快又后悔了。“唉呀,今天也吃吃所长的好烟哩!”项伟不再说什么,微笑了一下,继续开着车往村里走。

快到父亲的家时,儿子眼尖,看到了正在田里干活的母亲。“爸爸,奶奶在田里哩!”儿子喊到,“奶奶!奶奶!你在田里搞么事!”

“呦,奥娃,我的奥娃儿回来了!”母亲抬起头来,一头半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儿子和妻子都下了车,去田里帮母亲拿东西,项伟则先开车去了屋里。

“怎么搞得这晚了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们今天不回来了哩!”母亲手里提着一个桶,装了满满的一桶蔬菜。

“还不是他们爷俩,每个周末都要睡懒觉,喊都喊不起来。起来了吃过早餐,这才出发了,一晃就到了中午了。”妻子一边埋怨项伟,一边帮着打圆场。

“我奥娃又睡懒觉啦!”母亲放下东西,轻声细语地对她的孙子说到。

“我平时都是五点多钟就起来上学的,今天是星期六嘛,所以就多睡一会儿了!”儿子马上解释。

“好啦!我奥娃读书儿辛苦了!”母亲搂过儿子,在头上轻轻的抚摸着。

“奥娃儿回来了!”父亲从屋后出来了,手里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奥娃,今天杀了鸡子了,快点洗手,吃饭了!”

儿子嘴很叼,虽然喜欢吃鸡,但也仅限于吃农村的就鲜的土鸡,项伟试过了很多次,杀了的鸡隔夜再做好,他也只是尝尝便不再吃了,这也许是母亲嫌项伟们回来晚了的原因吧。

吃过饭,一家人都坐在门前闲聊,父亲问项伟:“你想好了一定要在农村建房子吗?”

“想好了。我想把奥娃弄到镇上读书,孩子大了,而我的工作又忙,叫孩子在农村里住下,离得近些,可多管教一些。男孩子少了管教,长大了怕就不好管了。”项伟把心里的想法合盘托出。

“那行,只要你想好了就行。农村的房子,可不像城里的房子,建起来容易,脱手可就不容易了。”父亲说到,“我改天再遇到想买我们家老屋的,我就给回绝了去!”

“爸,在老屋上建房子,需要办什么手续吗?”项伟问到。

“在老屋上建房子要办什么手续!我们自己家的老宅,没人会管的。”父亲说到。停顿了片刻,父亲又说到:“现在政策是有些变化,要不你去问问你里根叔,他在村里当书记,虽然平时没有太多的来往,你回来了,他应该不会给脸子你看的。”

里根是父亲的叔伯兄弟,排行老四,都在一个村里住,但平时除了做大事,两家却很少有来往。

“你要不想找他,也可以先找你友新哥问一下,他在村里当会计,今年又当上了村长,可神气了哩!村里的政策他应该是晓得的。”父亲见项伟有些犹豫,又补充到。

其实他和里根叔、友新平时都没有太多往来,但项伟更倾向于找友新,因为毕竟是平辈,说话时不必太注意措辞。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项伟便出了门,临走时,母亲也不忘提醒项伟,“把烟带上哩,村里人都抽烟,说话时好交接人哩!”项伟又返回屋里,拿了一包还未拆的好烟。

大队的办公室,就建在老爹家屋后,中间隔一条人工河,由于时间的变迁,人工河变成了一个大鱼塘了。项伟步行去了大队部,门开着,里面坐着的正是友新,正在伏身写着什么。

“友新哥,这是在忙啥子哩?”

友新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是项伟,便连牤起身,说到:“我是说今个为什么总有喜鹊在这窗外叫哩!原来是有贵客来呀!”友新边说边伸出手来要和项伟握。

项伟笑着说:“友新哥怎么和我生份了,还握起手来了!”项伟尽管这么说,但还是伸出手去握了。项伟马上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作为一名劳动者的力量,他握住的是一双粗糙但有力的手。

友新呵呵地笑到:“习惯了,习惯了,今年当了村长,长期和镇上的干部打交道,握手握习惯了,这不见到谁都是先握一下子,生怕失了理哩!”

握完手,项伟便拿出准备好的烟出来,友新见项伟拿出烟来,马上给项伟递上一根,“来,来,抽我的。”

项伟为递烟晚了,心中不免有些尴尬,但还是接过烟点上了。

“兄弟,我记得你前几年回来时不抽烟的!”友新说到。

“是啊,在部队里工作时的确不抽,我那时是烟酒不沾的。现在不是回地方工作了吗,平时跟人接触,一来二去的,总要付应一下子,就抽上了。我现在可是烟酒都来了呦!”项伟说到。

“是的呢!在地方工作,不递上一根烟,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办起事来,不喝上几杯,都不知道怎么说事哩!”友新感慨到,“你回来了好哩,叔子他们年纪也大了,需要你们照顾了哩。”

“是的呢。”项伟见到时机正好,便说到:“友新哥,我今天来找你有事求你哩!”

“兄弟之间谈什么求哩!何况你还是所长,什么事你办不成。你说吧,只要能办得到的,只管说便是了。”友新热情地说到。

“友新哥,不要再提什么所长之类的话了,我根本不是什么所长,只是个办事的,吃公家饭罢了。现在这个时代,你是知道的,越是吃公家饭的,越要按规矩办事哩!”项伟说到,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让人在后面指指点点。

“好,好,你说的对着呢!我现在做人也都是尽量低调着,生怕别人说我假公济私哩!”友新说,“你说,是什么事?”

“我爸妈不是年纪大了么,弟妹两个也都在外面上班,每年也回来不了几天。我现在工作的地方正好在附近,所以就想着把老爹爹留下的老房子拆了,重新修一栋新的,你看村里有什么规定没有?”项伟说到。

“好事啊!你尽管建,在老宅基地上建房子,眼下政策还是允许的,也没有什么手续要办。”友新说到,“你要是早个年把回来弄这个房子,村里还有危房改造补助。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弄不了了。不过,也就几千万把块的事,对你来说是一些小钱。”

“友新哥说笑了,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工薪族哦,穷得很。要不是为了照顾两个老人方便些,我哪里舍得花钱建这房子。”项伟边说边起身,“我也不打扰你了,这就回去给二老回个话,他们一直担心政策变了,怕修房子要办手续哩!”

“好哩!我也正有事要弄哩。旁边的学校准备买了,筹钱给村里修路哩!”

告别了友新,项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到大队部不远处的小学边上,从倒了的一截围墙往里看。这是项伟读小学的地方,因为村里的小孩越来越少,后来就停办了,原来的老师们一部分考上了公立学校继续任教,一部分学历太低,转行干了其他的工作。学校的房子依旧是那四排八栋的瓦房,只是因为少有人看护,不少地方已经开始露出破败之象了,现在到了要出手的境地。项伟不禁有了想要买下这个学校的想法。

回到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母亲端了另外一半土鸡,儿子坐在桌边卖力地啃着鸡腿。

“咋谈的那么久?说的怎么样了?能建吗?”父亲边吃边问项伟。

“能建,友新说前几年在老宅上建新房,村里还给补钱哩!但是现在没有了。”项伟说到。

“还补钱!你别想了,不找你要就不错了。你是个公务员,他们补的都是村里的贫困户哩!友新这样说,也只是客套话哩。要真补给你了,他也就下来了哩!”父亲说到。

项伟这才明白过来,官面的话到了哪里都是听不得太真的。

“爸,听友新说村里的小学要卖哩!”项伟又惦记起小学来。

“是的呢,村里要修公路,镇上拔的钱不够,还要自筹一部哩!”父亲说到,“那个小学应该有十来亩地,但农村的地又值不了几个钱,估计只能卖个十来万哩!”

“有人买吗?”项伟问到。

“暂时还没有呢!前几天村里开了大会,见没有人买,正想办法哩!听说是要搞个什么竞标,价高者得。农村人有几个人拿得出十来万的,即使拿得出来,也舍不得啊!一辈子的积蓄哩!”父亲说到。

“我想买。”项伟说到。

“啥?你又耍什么事哩?你要那地方干啥子?虽然说是有十来亩地,但都是些破房子,也不好住,能当成地种的也就五亩左右,不划算的!”父亲说到,“关键是早有人想买的,只是想要把价格再压一压罢了!”

“谁想买?”项伟问到。

“还有谁呢!你想一下子都知道了。村头的三拐子,西头杀猪的饶屠户。他们早就想买了,只是嫌价格高了些。你就不要掺和了,惹不起他们的,一帮二流子货,明里暗里给你使绊子的人物哩!”父亲说到。

“那要是贱卖了,修路的钱不是筹不齐了么!村里的路是该修一修了,每次下雨,一脚的泥呢!”项伟为他想买地找理由,而且以他的身份,也不怕他们闹事。

“这个不是你操心的事。”妻子蒋文鑫见父亲反对,也觉得有理,“你那几个钱又在犯骚,你不扳完了不安逸哦!老爸说得对得很,那帮人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哩,明里也许怕你,但暗地里有的是损招,你招呼的过来吗?你招呼的过来,还有爸妈呢?还有我和娃呢!”

项伟见说不过,也闭了嘴低头吃饭,心里却计算着改天抽空去再找找友新,问问能不能买下小学。

第二天吃过早饭,项伟跟着父亲来到爹爹的老屋转了一下,用脚丈量了一些老屋的面积,心里盘算着建一栋什么样的房子。父亲看到项伟量地,就说:“别量了,这个宅基地宽有15米,深有18米,有半亩多地哩,足够做一栋大房子了。”项伟没有吱声。跟着父亲走进老房子。这个老房子是四五十年代的样式,是一层的四杆瓦房,里面的隔板都是木头做成的。堂屋的正中间放着一个香案,落满了灰尘,黑黢黢的,老爹爹的遗像就挂在香案的正中间,香炉里的香灰早就冷了,很久没有人来上过香了。老爹爹的遗像是一副笑脸,项伟突然感觉到这笑是真的,老爹爹的嘴角似乎还动了一下,像是在跟项伟打招呼。项伟感到屋里一阵阴森,似乎有东西在周围飘动,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项伟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很久没有来上过香了。他从香炉边的一摞香里抽出三根点上,插在了香炉上,烟雾就慢悠悠的向幽暗的空中飘去。项伟此刻有点迟疑,老爹爹该不会不同意拆掉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的那点痕迹吧!

老屋留给项伟的印象,更多停留在他六七岁的时候的一个夜晚。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项伟陪着奶奶在这老屋里过夜,他早早的睡着了,不知到了什么时间,项伟从黑夜中醒来,周围是一片漆黑,项伟叫了奶奶,但根本没有回音,奶奶去打牌了。于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就萦绕在了项伟的心头。项伟摸索着到了门口,但门是从外面锁着的。恐惧让项伟哭了。最后,哭声引起了对面的奶奶的注意,将他从房子里弄出来,这才让他脱离了黑暗的威胁。从那以后,项伟再也没有到老屋里睡过觉。

这一印象在很多年后都会出现在项伟的梦中,他梦见自己在无穷的黑夜中,无助的到处乱窜,找不到出路。

此刻,这一梦境活生生的又在项伟的脑海里闪现了。项伟望着爹爹的遗像,身子不禁有些发冷。“爸,爹爹已经去世了四五年了吧!到时候这房子拆了,遗像怎么处理啊!”项伟心有余悸的问父亲。

“到时候拿到你爹爹的坟头烧掉吧!一般三年就可以烧掉的,但是我想你老爹爹的房子也没有人住,就让他一直挂着,有时候我转过来,就给你爹爹上柱香的。”父亲说到这,打开后门出去了。

屋后是一片菜园,是母亲种的,有各种各样的蔬菜,父亲说别小看了这点地,一年下来,你母亲也能在上面收获几千元哩。

转完老屋,父亲就回去了,项伟却向大队部走去了。

还是那间办公室,项伟直接走进去去,这次村长和书记都在,项伟拿出烟来,给他们递上,“里根叔、友新哥,都在忙哩!”

书记抬头看到进来的是项伟,就说到:“哟,是你小子回来了。我就说刚才看到叔子的后门打开了,你父亲在屋后头,还有一个人看不清,一猜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你小子每次回来都不过来和我打招呼的,怎么,怕我找你麻烦吗?”

“里根叔,这是哪里话!你不是书记嘛,怕老是找你,有人说闲话哩!”项伟连忙解释到。

“要回村里修房子啦?”里根问到。

“是的哩!叔,你看我回来修房子,村里欢迎么?”项伟已经知道了村里不反对在老宅上修房子,故意问到。

“这是哪里话,那是你自家的老房子,你想怎么修就怎么修,没人不欢迎。”里根说到,“我早就跟你父亲讲过,说叫他把老房子拆了,村里给他补点钱,但是他不肯,说要留着种地,一年还有几千块的收成。你爸呀,就是死脑筋,不肯给你们留下一点好的东西。”

项伟听到里根说自己的父亲的不是,就解释到,“不是他老人家死脑筋,他哪里还有能力修房子啊!我们兄妹三人都上大学,钱早就给我们造光了哟!”

“你父亲厉害哩!他一门心思投资你们上学哩!”里根说到,“瞧瞧你们兄妹三个,都上了大学有工作哩!”

“混口饭吃!”项伟笑笑说到,“叔,听说村里要卖学校修路哩!”

“是啊!”里根说到,“村里通往河堤的路还没有修呢,镇上拨了一笔款子,但是不够啊,只能想办法自筹一部分。小学的房子一直没人管,都快塌了,再不卖掉就更不值钱了。”

“听说还要学着城里人搞竞拍,新鲜着哩!”项伟说。

“没有人愿意出价啊!现在上面对公有资产管的紧哩,什么都要走正规程序,我们的学校也是公有资产,要卖自然也要竞拍的。”里根说到,“怎么,你小子问这么多,是不是想买着哩?”

项伟呵呵地笑,算是表示肯定了,“我能参与竞拍吗?我想买下哩。”

“原则上村里人优先,你也算是村里人,自然也可以买,只要你肯出价,照样可以买的。”里根听到项伟说要买,自然高兴了,刚才还在愁没人肯出价哩。“下个月在我们村委会开竞标大会,你到时候来就是了,我叫友新通知你。”里根说到。

“好的,叔。哥,那我先走了,你们先忙吧!”项伟起身告辞,从大队部出来,回到家中。

父亲正在屋后整理农具,看到项伟进来,就问到:“去大队部了?”

“嗯。”项伟知道父亲反对买学校,就没有多说什么。

“叫你别掺和你偏不听,有你后悔的时候。”父亲说完,拿了农具下田去干活去了。

吃过晚饭,项伟开着车,带着蒋文鑫和儿子回到了城里。

十天后的早晨,项伟接到了友新的电话,是通知他参加村里的竞拍的。项伟没有跟妻子蒋文鑫商量,偷偷开车回到了村里,也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大队部。

来参加这个活动的人还有一些,友新和里根正和一位干部模样的人站在大队部的操场上聊天,其他的几个村民都围城一堆一堆的,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项伟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矮个子的三拐子和高头大马的饶屠户,两个人一高一矮的在人群中,都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项伟径直走向村长和书记,打了招呼。友新看到项伟来了,马上作了介绍。镇上的干部姓马,是一名副镇长,瘦高个,看上去精干的很。

马镇长听完介绍,主动伸出手来和项伟握了,说到:“没想到所长也来参加这种活动,欢迎欢迎。”

项伟也寒暄到:“村里的小事还要马镇长亲自参加了,真是亲力亲为啊!”

项伟拿出一包烟,给马镇长、里根和友新各递上一根,大家都点燃开始抽。聊了一会闲话,马镇长发话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该来的都来了,我看开始吧!”马镇长说完,对项伟说到,“项所,要不今天和我一起坐主席台呗,也给村里的建设做个见证。”

马镇长邀请项伟坐主席台,项伟自然是不肯,他今天来的目的绝不是单纯的看热闹的。

“那可不成啊!”项伟说到,“我今天来是参加竞拍的,总不能坐在主席台上喊价吧?”

“马镇长还不知道吧,项所是我们村土生土长的,虽然考大学出去了,但终究算是我们村的村民。这次他听说村里要修路筹集资金,所以就想帮着出把力哩!”友新在一边解释到。

“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们的所长会出现在这里呢!好哩,我们欢迎所长参加。”马镇长说到,“那就委屈你坐下面了。不过活动完了,一起吃个便饭哩!”

“好的,好的,马镇长客气了。马镇长请上座。”项伟伸出手来作了请的姿势。马镇长也不客气,上去坐到了主席台中间。其他人也都陆续入座,项伟找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

就在竞拍开始叫价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到了项伟的身边,项伟回头发现是父亲来了。“您怎么来了?”项伟小声地问到。

“我就猜到你小子会来,打小就你最不安分。我来看看,怕别人说你不是村里的人,为难你哩!”父亲说到。

项伟心里一暖,尴尬的笑了一下,马上投入到竞拍中去。

“我们这次要给村里修路,但是资金不够,经村民大会同意,决定将村里的集体资产小学卖掉。这次举行竞拍,也是上级文件的要求,希望大家能踊跃出价,为村里的建设出把力。”马镇长说了开场白。

等马镇长说完,作为村长的友新,就开始讲话了:“今天的起价是8万元,每次叫价为5000元,大家可以开始报价了。”

报完底价,大家都在小声的嘀咕,但是没有人马上报价,都在等待别人先报。

大约过了五分钟,依然没有人愿意先报价,项伟准备举手,父亲伸手拉住了项伟,“先等等,别急。”项伟的伸出去的手被父亲拉住,只好再观察一下。

终于,五分钟后,坐在人群中的三拐子最先发话了,他举了举手,大声的报出了八万元的底价。主席台上的马镇长和书记里根有些坐不住了,这可是他们的最低价,如果没有人再报价,那可就难堪了。

“我出八万五。”饶屠户也举了手喊到。

“我出九万。”三拐子毫不示弱的举起了手,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饶屠户。

“我出九万五,多出5000块,给村里把路修好点。”饶屠户说到。

这时,人群中有人开始了小声议论,这个价在村里算是高价了,一亩地快划到1万元了,也没有人再往高处报价了。

父亲放开了项伟的手,项伟马上举了手,喊到,“我也为村里出出力,我出10万。”

坐在主席台上的马镇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大家听到10万的报价,都扭头看向了项伟,发出唏嘘的声音。

饶屠户站起来,看向项伟,一副很意外的表情。“哟,是项所长啊,刚才都没有看到哩。”饶屠户说到,“不过,项所长,今天这是村里的活动,你的户口在读大学的时候是已经转出去了的。村里卖小学,村里的人优先,你恐怕没有机会哟!”饶屠户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毫不把项伟放在眼里。

项伟听到这里,马上感到有些难堪,但又说不出更好的理由,他的户口的确在读大学的时候已经转出去了。

“哦,我儿子是帮我喊的哩!我年纪大了,不懂这些,就把儿子叫回来,帮我来参加这个什么......什么竞拍,唉,买个东西还要搞这个把戏。”父亲站起来,笑呵呵的说到,“我也想为村里出出力哩!”

听到父亲在关键时候能站出来维护自己,项伟心中不进升起一阵阵暖意。

“那,那,我出十万零五。”饶屠户说到,然后气呼呼的坐下去。

项伟看到三拐子和他旁边的叔子嘀咕了几句,然后站起来,说到:“既然项所长都有心为村里出力,我再加五千,我出十一万。”

听到这里,大家都发出一阵大大的唏嘘声,在农村里能拿出十一万的人还真的不多,数来数去也只有这三拐子和饶屠户了。

项伟算是今天竞拍会上杀出的黑马,让三拐子他们有点意外。

但是十一万对于项伟已经到了极限,他手头的钱,除掉修房子的钱,剩下的也就十一二万了,再往上加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我们出十二万。”父亲站起来说到。

就在项伟考虑要不要再加的时候,父亲主动站起来喊出了更高的价格。

这完全出乎了项伟的意料,没想到父亲会主动出价。

这也出乎了众多乡亲的意料,大家都齐刷刷的扭头看向了父亲。父亲却面无表情的坐下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接下来的叫价,进入了白热化,竞拍在三拐子、饶屠户和父亲之间展开了。

“十二万五。”

“十三万!”

“十三万五。”

“十四万。”

“十五万。”父亲站起来,依然心平气和的喊到。

项伟有些但心起来,因为他根本拿不出这么些钱来买下这个学校了。

坐在台上的村书记里根脸上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完全想不到父亲能拿出这么多的钱来。

“十六万。我们出十六万。”三拐子站起来喊到,声音里有些许的愤怒。

饶屠户也不再举牌了,闷声坐在那里。

父亲这时得意地笑了笑,也不再作声。

项伟也不敢再站起来,因为这十六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了。

最后,学校以十六万的价格成交,卖给了三拐子。

走出大队部,父亲回去了。项伟被马镇长叫住,说要喝酒吃饭。项伟推脱不过,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酒喝到很晚才结束,饭桌上,马镇长很高兴,说今天要不是项所长出价,恐怕小学就要贱卖了,项所长真的是为村里出了一把大力。

项伟知道马镇长这说的是实话。

项伟吃完饭,回到父亲家时,已经天黑了。父亲正在昏暗的电灯下,整理着从田间弄回来的蔬菜,准备明天去街上售卖。项伟拿了凳子坐下,给父亲投过去敬佩的目光。

“回来啦!喝了不少吧!”父亲说到。

“马镇长和里根叔他们喝得多,我不能喝酒,但是拗不过,最后喝了一杯。”项伟回答到,“爸,你今天怎么会去参加竞拍会啊?”

“怎么,还在遗憾没有把小学买到手啊!”父亲没有回答项伟的话,反问到。

“呵呵!”项伟干笑到,“如果我手上钱多一点,说不定就买到了哩!”

“有也买不到。”父亲说到。

“为啥?不就是钱的问题吗?”项伟问到。

“你再往上加,他们就会再往上加,难道你会出个二十万、三十万不成。那倒是真不值当了。”父亲边弄着手上的蔬菜边说到,“别人马上就可以通过修路挣会来的。”

“爸,你啥意思?”项伟一脸疑惑。

“你不知道吧!村里的角角落落,哪一个地方不是三拐子和饶屠户修的,他们从村里的建设里挣了不少钱哩。”父亲停了手上的活,抬头说到,“我今天去,一是怕你吃了亏,跟他们卯起劲来,一个劲的往上叫,到时候收不了场就难堪了。另外,我也想让他多出点血,少挣点钱。”父亲停了停,接着说到:“你看哩,过几天修路时,还有好戏看哩。”

项伟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当初反对他买学校,其实是根本买不到的。

唠完嗑,项伟的酒劲有点上头,他就回到父亲平时为他们准备的房间里躺下,一会儿就迷糊过去了。他似乎看到了一群人围在一起,分成了两派,每个人都举着锄头、铁锹,然后这两帮人开始打起来,还有人被打倒在地上打滚。

随着暑假的来临,项伟也决计开始动工了。在拆房子的那天,项伟再次到屋里去了一趟,虽然时令到了夏天,但进到屋里,依旧是阴冷刺骨,项伟有种特别的感觉,老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屋里瞧着他,特别是看着爹爹的遗像的时候,似乎感觉到爹爹的魂魄就在这屋里的某个角落,微笑着地看着他。项伟尽量不去看遗像,但又不自觉的看上去,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最后,项伟又抽出了三根香点上,插在了香炉里,十分虔诚的拜了三拜,心里在和爹爹对话:“爹爹,孙子回来建新房哩,为你长脸哩。”他似乎是在和爹爹的灵魂对话。项伟在心里说完这些,再看遗像时,似乎爹爹的遗像显得温和了许多,周围阴冷的感觉也似乎少了很多。这时父亲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摞纸钱,在爹爹的遗像前烧了,然后点上了三支香,对着遗像说到:“爸,您孙子回来建新房子,叫周围的羡慕哩。您要保佑建房子的时候万事顺利哩!”

没等香烧完,父亲将爹爹的遗像拿下来了。

“爸,要不要到爹爹的坟上把遗像烧了再来拆啊!”项伟说到。

“不用担心,你回来建房子,你爹爹高兴着哩。遗像我去处理就行了。”父亲边说边拿着爹爹的遗像往屋外走。项伟见父亲的步伐坚定,随后跟着出去,开始招呼工人拆房子了。

一开始拆房子,项伟就和父亲的意见就产生了分歧,父亲坚决要用手拆,尽量保持砖瓦的完整,说是可以用来打地基用。项伟则认为,几块旧砖瓦值不了几个钱,别把人累死了。最后还是父亲占了上风,项伟只能跟着一块砖一块砖的往下拆。几天下来,累的是腰酸背痛。

这天早上,项伟还在睡觉,就听见有人来屋外喊了,“项所长,项所长,起来没有!”项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听到妻子在屋外跟人说话:“哟,是友新哥吧!项伟他没干过重活的,这几天拆房子累着了,还在睡懒觉哩!”“是弟媳吧,好久没见过了,记得见你还是你在家怀着孩子的时候哩。快把项伟叫起来,村里出大事了,叫他帮着出出主意哩。”

项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上,看见友新正在大门口和妻子蒋文鑫说这话。“友新哥,这早哩!”项伟站在阳台上说到,“看你着急的,有啥子事哩?”

“你穿好衣服到村里来一趟,里根叔叫我来喊你,有事要你帮着出出主意哩!”友新抬头说到。

“有啥子事?项伟他又不是村里的干部,他能出什么主意。”父亲听到有人喊,出屋后出来了。

“顺子叔子也在家啊!书记请项伟去说说话哩!”友新见父亲出来,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兄弟,我先去啊,你穿上衣服就来哩!”说完,友新就骑着电动车离开了。

项伟穿上衣服,到屋后刷牙。父亲走到屋后,对项伟说到:“村里的事哩,跟你没有关系,别瞎掺和!”

“我不也是村里的一员吗?再说是里根叔叫我去的,我能不去吗?”项伟说着,飞快地涮着口,将一口水喷在一道矮墙上,墙上的青苔趁机抓着几颗水珠不肯放下。“爸,你知道是什么事吗?”项伟刷完牙问到。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修路的事吗?肯定是三拐子和饶屠户在抢工程哩。僧多粥少,恐怕分不匀哩。”父亲说到,“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了的事,上面有政府,下面有村书记,他们有的是办法,你别引火上身哩!”

“嗯,知道了。那您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哩?”项伟问到,他也的确是管不了这村里的事哩。

“你还是去一趟吧!”父亲回答到,“书记毕竟你的长辈哩,去了出出主意便好,别硬出头哩。现在的社会,你的身份遭人嫉恨哩。”

“好的,爸。我去了应付应付便好了。”项伟边说边走出了门。

项伟来到大队部,门口停着一辆四轮的电动车和一辆摩托车,一看就是书记和村长平时用的。项伟走进办公室,里根和友新正在抽烟,几份文件放在他们面前的办公桌上。看到项伟进来,都抬起头来。

“项伟,来,进来,帮我们出出主意。”书记忙站起身来,招呼项伟进去,随手递过来一根“硬珍”的黄鹤楼香烟。

“哟,书记的烟抽的好哩!”项伟边说边笑,“叔,您还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出主意啊?”

“你笑话叔哩。”里根说着,也觉得拿出来的烟有点好的不妥。

“到底是啥事哩?您不是就要我来尝尝您的好烟吧?”项伟说着,“这几天拆房子,累得腰酸背疼的。”项伟边说边扭动了几下腰杆,浑身的酸痛瞬间传遍了全身。

“还不是修路的事!”友新插话说到。

“这个不是村里的事吗?我一个外人还能出什么主意哩?”项伟想到了父亲说的话,就打起了马虎眼。

“你不知道,本来在卖小学的时候,已经定了三拐子修路的,价钱都谈好了的。但是,前几天三拐子不是出高价买了小学吗,现在他说要提高价格哩,要不就不修了。”书记说到。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项伟说了一半的话,另一半又咽了回去。

“怪不得什么?”书记问到,“又是你父亲对你说了什么了吧!”

“没什么,我父亲说叫我不要参与买小学。”项伟说到。原本他要说怪不得说别人高价买了,还是要挣回去的,别人根本买不到的话,但是他还是不想说得那么明白,免得大家尴尬。

“那你父亲是对的。”书记说着,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到:“你不知道啊,农村里的事情难办着哩。小学的房子出售,我们也知道最后还是他们买,但是没想到,卖得了高价,最后还是要村里出那多出的部分哩。”

“你们就不能找别人来修吗?还非要他们修了!没有他们就干不成事了吗?”项伟说到,“现在是法治社会哩,还有人不怕法律,想到牢里待着的主?”

“话是这么说的呢,但是乡里乡亲的,他要怎么弄一下,你还真把他弄到牢里去了。你这些年不在家里,你可能对三拐子还不了解,明里对你客气着哩,暗地里不知道会给你使什么绊子哩。”

“这个倒是的。我们虽然都是村里的干部,但是说到底我们还是农民哩,怎么弄得过这帮地痞无赖。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哩!”友新无奈地说到。

“所以才要找你来商量哩!你在派出所上班,遇到的这样的事情多,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治一治这帮混蛋玩意儿。”书记说到。

“你是真的想治一治这帮玩意儿,还是只想拉我来帮你们涨涨气势哩?”项伟问到。项伟在派出所上班已经有十来年的时间了,处理这样的事情也有好几起了,效果都还不错,他有办法。

“当然是想治一治他们哩。镇里的领导已经三番五次地催促了,修路工程必须在这个月内开工。但是现在,钱到位了,工程队却找不到了。三拐子他们不开工,别的工程队也不敢接手,难受哩。”书记懊恼的地说到。

“关键是......”友新似乎有话说,但说了一半却又停下了。

“咋地,还有隐情啊?我这个外人不便知道呗!”项伟看到友新说话犹犹豫豫,知道这其中肯定有隐情,就问到。

“唉!事到如今,既然让你来了,就告诉你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了,那样叔可就要蹲大牢哩!”书记的身子顷刻间似乎矮小了一大截。

“前几天卖学校的款子不是到位了吗?饶屠户就上队里来收账,他前几年给村里挖过河沟,工钱还一直欠着哩。我们卖的钱比原来的预算有多出的好几万,我们就将多出的这些钱付了饶屠户的挖河沟的工程款。没想到饶屠户前脚拿了钱,三拐子就来村里,说要提高工程价格,说什么砂石料涨价啦,人工涨价啦等等,算来算去,比原来多出六七万。关键是镇上的领导说了,这次卖小学的钱必须专款专用,不得挪作他用。我这次是着了三拐子的道,是犯了错误哩。路要是修不了了,就要追究我的责任哩!”

项伟看着里根叔一脸的懊悔,心里生出了丝丝怜悯。快六十的人了,头发里已经生出了不少的白发,一辈子在村里当干部,老了却没有父亲作为农民的刚毅。

“这烟就是饶屠户送的哩!”项伟决定帮帮这个平时有些疏远的亲戚,但还是说了一句。

“我也有哩!”友新低沉着声音说到,“他们是串通好了的,我们是贪小便宜,着了他们的道哩!”

看着眼前的两个村干部,项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恨,也有可怜。

“好吧。这些话也不再说了,已经成这样了。”项伟说到,“目前,你们的出路也只有另找施工队了。”

“另找施工队?谁敢来村里施工啊?三拐子要了的工程,别人还敢来,那是不要命了。”书记说到。

“这样,你们呢也不要急。这不才到月头嘛,还有二十多天呢!你们按照我说的,保证可以月底开工。”项伟说到。

“那怎么弄?”友新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瞬间来了精神。

“首先你们先通知三拐子开工,如果他拒绝,就以他毁约而重新招标。另外,你们找镇上的干部,将情况汇报一下,和他们去找一下派出所的同志沟通一下,争取他们的支持,现在不正是在扫黑除恶吗?正是收拾他们的时候。”项伟说到。

项伟讲完了自己的主意,书记和村长虽然觉得这样伤了乡邻的感情,但最后一想,也真还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就商量了具体的办法,相继离开去找镇上的干部了。

孩子的暑期开始了,为了方便建房子,项伟带着妻子蒋文鑫和儿子都住到了父母家里了,每天都起早贪黑地建房子,累的是腰酸背痛。

“爸爸,快起来了,隔壁的婆婆在我家建房子的地方闹事哩。”儿子奥娃推了推正在做梦的项伟。项伟迷迷糊糊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儿子,脑袋里还清楚有着刚才做梦的印象,他梦见了老爹。这些天,自从他开始拆房子,老爹就不断地出现在他的梦里,有时候只是对着他微笑,有时候还跟他讨论房子的修建,有时候给他讲年轻时候在村里当会计的故事。这次,老爹出现在他的梦里,叫他遇到事情要冷静,别太着急。项伟看着儿子,清醒了许多,刚才的梦境也抛在了一边。项伟拍了拍儿子的脑袋,说到:“走,老爸去看看去。”

项伟走到工地上,看到隔壁的婆婆正坐在刚下好地基的台基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邻居,请来的施工人员也在一旁看着,看到项伟来了,自觉的让开了一个道。

这个婆婆项伟不太认识,拆房子的时候倒是听母亲说过,是河堤边搬迁到这里的,姓啥名谁项伟不记得了。她已经八十有余了,但身手矫健,平时还爱喝酒,也抽点烟。因为酒后喜欢耍点酒疯,村里人都戏称他疯婆子。项伟这时候肯定不能称她疯婆子,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唤她,就干脆走到跟前,先问个究竟。

项伟走到疯婆子的跟前,一股刺鼻的酒精味就飘散过来。项伟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微笑着问到:“您是隔壁的婆婆吧!您这是怎么啦?这是要提前参观我家的新房哩!”

“哟,所长来了!”婆婆抬头看着项伟说到,“所长要在我家旁边建房子,我肯定要看看哩!”

“房子还没有建好哩!您要看也要等到我家修好了再说啊,到时候请您喝酒哩!”项伟见疯婆子没有发疯,就说到,“您看,我们正施工哩,您还是回家休息,不耽误了工人干活哩!”

“耽误干活?我还不准建了哩!”疯婆子借着酒劲说到。

“哟,这是为啥?”项伟问到,有些要发火,但爹爹在梦中说的话又在项伟的脑海中响应起来,“遇事不要慌哩”。

“我就是不准你建,看你能把怎么地?”疯婆子一副无赖的表情,引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的哄堂大笑。

“这是为啥啊?您八十了吧!德高望重哩。我们在老宅上建房子,而且中间的巷子也依旧保持着,没有占着您半分地,您怎么就不准建了哩?”做了十多年群众工作的项伟,知道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听说你要修三层的楼房哩!”疯婆子说到。

“啊!这是谁说的哩!”项伟边说边看向人群,发现人群中有三拐子在看热闹。项伟这时候知道,拆了半个月的房子,疯婆子都相安无事,这回到要开始打地基了,就出来找事,肯定是有人在中间拾捣的。一股无名之火瞬间窜到了胸口,但项伟知道,这八十岁的婆婆,就是一块豆腐,拍是拍不得地。

项伟尽量压低了心中的火气,笑着说道:“婆婆,首先啊,我也是这个村里长大的哩,农村里的规矩我还是懂一些的,房子不能建的比别人家的靠前,地基不能不别人家的高,是吧?”项伟说这些话的时候,疯婆子用眼睛斜着看了看自家的墙角,默不作声。项伟接着说到:“你看,我们家的墙角没有超过您家的吧,这个我是专门叮嘱过师傅的哩。另外,我们家的房子没有靠前吧,而且呀我们还将房子往后面建了好几米呢!你看对吧?至于高度嘛,农村里可没有这个讲究哦,时代发展了,总不能将房子老是做一层的瓦房吧!”

疯婆子本来以为项伟来了会发火,那么他就倚老卖老耍上一通酒疯的,但是见项伟来了,也只是讲道理,而且还讲得句句在理,竟一时无言以对。最后,疯婆子说到:“我就不兴你家修的房子比我家的高。”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好了,婆婆,您也是村里的老人了,房子建多高呢,您还真管不着。当然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家的房子还真的不会建的比您家的高,我哪有钱建个三层五层的房子啊,最多也就一层,再拔个尖。”项伟笑着说到,“您放心了吧!”

疯婆子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起身,身子却一不小心滑了一些,跌坐在旁边的土堆上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还有的在其中喊到,“疯婆子,你今天喝了多少酒哩,还敢到所长家闹哩!”

“有啥不敢的!”疯婆子正要挣扎着爬起来,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拉了一把,疯婆子身体有些干瘦,轻得很,很容易地就被这只收拉出了土堆。项伟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红色上衣的女人,脸色红润,但长相端庄。项伟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哪个在瞎喊我哩!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疯婆子站起身来,对着人群边说边要走。

“那您走好啊!”项伟微笑着说到。“嗯,你是所长哩,说的话可要算数的哩,可不敢建的比我家的高哩。”疯婆子侧过头来,低声对项伟说到。项伟微笑着点点头,一股酒味扑鼻而来。

众人看到疯婆子要离开,哄笑着让开了道,有的人还在人群中说到:“还是怕所长哩!”

疯婆子边走边回头,朝着人群中说话的方向说到:“你不怕,你来哩!”

等众人离开,项伟开始招呼工人开始施工。刚才伸手拉疯婆子的女人正好就在施工的队伍中,手里握着一把铁锹,准备和泥灰,正用眼睛看着项伟,脸上露出一缕微笑。

项伟对这个女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走过去说到:“谢谢啊,刚才多亏了你帮忙!”这个女人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到:“项所长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了吧!我是陈莉莉。”“哦,记得了,记得了,怪不得我刚才说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哩,原来是小学同学哩!”项伟边说边伸出手来,要和陈莉莉握一下。这个女人,曾经是项伟的小学同学,看到项伟伸过来的手,笑了笑,并没有握,而是说到:“我手脏哩,别把你的手弄脏了。”项伟有点尴尬,他望着这个依旧还有着昔日风采的女人,往日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起来。

陈莉莉是项伟小学的时候的同学,也是一个大队的,人长的十分漂亮。项伟和陈莉莉还好过一段,后来项伟考上大学,进到大城市生活,陈莉莉的父亲就将她嫁给了村里一个瓦匠。陈莉莉就跟着瓦匠干点小工,补贴一点家用。

项伟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五味陈杂,他还依稀记得这个女人手上的余温。

“你去忙吧,我还要干活哩!”陈莉莉看到项伟的眼神,说到。“哦,哦。好吧,辛苦你了!”项伟说到。项伟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禁感慨人生的变化莫测,自己曾经喜欢的女人,这会正在为她曾经爱过的人建造爱巢。“我以后很多时间就住在村里了,常来家里玩啊!”项伟说着。“好的哩!只怕来多了,你老婆就要说的哩!”陈莉莉边说边笑。“呵呵,没有的事哩!那你忙吧,我先去忙别的事了!”项伟尴尬的说着,转身离开了施工现场。

接连几天疯婆子都坐在自家的门口,偷偷的朝建房子的这边看。

为了不再起纠纷,项伟每天都在工地上干活,房子也建的速度很快,半个多月的时间,房子的一层已经封顶了。项伟每天晚上就睡在父亲的房子里,到了晚上,他都会梦到老爹,各种各样的场景都有,各种各样的内容都有。项伟每次醒来,都会发觉似乎有人在自己的周围,但在房间里巡视一番,却是寂静的,只有夜的黑和黑夜里各种动物发出的鸣叫。

自从上次项伟被书记叫到办公室里出主意之后,村里似乎平静了下来。路依旧还没有开始修,大队部的办公室依旧按时打开,人们依旧过着一如既往的日子。

这日中午,项伟吃过午饭,正准备和工人开工,就听到有人喊“哟,派出所来抓人了!”项伟听到声音,从新建的房子里出来,看到几个村民经过门口,快步往前走。父亲正好在门口帮工人和着泥灰。项伟问父亲:“派出所的抓什么人啊?”父亲继续和着泥灰,没有抬头,说到:“还有谁?”“您是说三拐子吗?”项伟问到。父亲停下手中的活,抬头对项伟说:“你不知道吧,前两天村里修路,重新搞了竞标,引进了一家外地的工程队,听说还是镇上介绍的哩。昨天工地开工,三拐子带人到工地闹事哩,还动手打了人哩。奇怪的是外地的工人人高马大的,但只是挨打,不还手哩。外地人还是老实,就是再怕,也不至于不还手哩。后来听说被打的有十几个人哩,都住进了医院。今天派出所的就来抓人了。”父亲说完,看着父亲,“这次你别再去掺和了啊!”

项伟“嗯”了一声,走了出去。

“你又干啥去?叫你不掺和哩!”父亲看到项伟往人声的方向走去,喊到。

“不干啥,看看热闹哩!”项伟边走边说,随着人群走到了抓人的现场。

项伟透过人群,看到有两辆警车停在村东头三拐子家的门口,正好三拐子被两个警察从屋里带出来,手上带着明晃晃的手铐,几个警察从三拐子家里搜出了十多根的铁锹木棍,有的上面还沾着血迹。警察将三拐子和那一捆木棍一起弄上了警车,然后呼啸着离开了。剩下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群,在热烈的议论着前天打架的场面。

项伟看着警车离开,期间他看到了几个熟识的同事,但是都只是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项伟正要转身离开,友新追了上来,微笑着说:“兄弟,房子建的咋样了?”

项伟看到友新一脸的轻松,知道修路的事算是解决了,就说到:“一层封顶了,还有半个多月就可以完工了哩。”

“这么快啊!完工了要请客的哩!”友新说到。

“算了,我这身份尴尬着哩,请客要报备,麻烦。”项伟说到,“修路的事情处理好啦?”

“彻底处理好了!还不是你出的主意好!还是要多读书哩!”友新笑着小声地说到。

“呵呵,处理好了就好。我走了,工地上要帮忙哩!”项伟边说边走,没有几步就随着人群走出了好远。

“房子建好了要请喝酒哩,就我们几个亲戚,搞个一两桌酒的,自家人吃饭,要什么报备哩!”友新提高了声音说到,“你到时候不请喝酒,我就提着酒自己来找你哩。”

“喝、喝,到时候专门请你。”项伟在人群中对着友新说到,然后继续向前走。

回到工地,父亲已经开始和着新的泥灰了,看到项伟回来,抬头说到:“人捉到了?”“捉到了,还搜出了好多木棍子哩!怕是要坐牢了。”“那就好,看来路马上就要修成了,下次回来你就可以走这条新路了哩。”父亲说完,和泥的脚步更快了。

房子建的速度很快,一个暑假就全部完工了。

这天中午,项伟和蒋文鑫正在房子里打扫卫生,在做入住前的最后准备。

“项所长!”屋外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声音。

项伟和蒋文鑫听到声音,同时抬头望向屋外,看到友新走进院子,正要进到屋里来。项伟和将文鑫一同起身出门迎了出来,“友新哥,今天怎么有空来转一转?”项伟问到。

“在大队看到你的房子好像是完工了,就转过来看看。”友新边说边走进来,“不错,宽敞、明亮、大气。真的是读过书的人,理念就是不一样。”

“哥这是在说笑话哩!一层的小屋,不值得这样的评价。”蒋文鑫笑着说到。

“房子不在高,主要是住着舒服。你这设计在村里可是头一家哩!”友新说着,走进房子里面参观起来。

“哥这是笑话哩!”项伟跟着友新的后面,抽出一支烟来递上。

友新接了点上,继续说到:“什么时候请客呢?我可是天天盼着喝你的酒哦。”

“这样的房子哪能说要请客?不值得大家破费哩!”项伟说到。项伟在建房子的时候,就和父亲商量过此事,父亲倒是想请一回客,但是项伟和蒋文鑫不想,一来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允许大操大办,二来是他常年不在家里,很多亲戚都是父亲在联系,他早就和他们脱离了关系,最主要的是他不想麻烦,做大事是要几个人帮忙才能弄得过来的,但是项伟的兄弟和妹妹都不在家,到时候可是忙不过来,要是因为礼节上得罪了人,就得不偿失了。

“额,这是哪里的话?兄弟这是不想和我们有瓜葛哩!”友新听到这里,有些不高兴地说到。

“哥,怎么会呢?我这在村里住下,以后很多地方还要你们帮衬哩!但是我的确很忙,而且兄弟也不在家里,到时候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如果失了什么礼节,倒是不划算了。”项伟解释到。

“都是自家亲戚,还讲什么礼节。从你结婚,到生小孩,我们都没有机会喝到你的酒哩。这次刚好你回村里建了新房子,正好乐呵乐呵。”友新坚持说到,“我今天来,可不仅是我的意思哦,里根叔交待的,叫我来一定来和你定好日子,他也要来喝酒哩!”

“伯伯好!”项伟正在和友新说事,儿子从屋外和父亲进来了,显然这个称呼是父亲教的。儿子奥娃喊了一声,便跑进屋里到处看了起来。

“项叔,您过来了!”友新看到父亲来了,笑着迎了上去,并递了一根烟给父亲。

因为不抽烟,所以父亲也就没有接。父亲平时沉默寡言,今天到是显得有些高兴,对着友新说到:“友新,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叔,我刚才和兄弟商量事情哩!我兄弟的房子建成了,我们正等着喝酒哩!”友新说到,“我兄弟小气,不肯办酒席我们吃哩!”

“呵呵,我也说要请一请,但是项伟他不肯哩!这不正好奥娃正好十岁嘛!农村里兴做十岁的生日,说了好几回了,他也是不肯。”父亲说着,有一丝的不高兴。

“对哩!孩子十岁是大事!这个是一定要做的。”友新说到,“项叔,我兄弟不肯做,您给孙子做个十周岁也可以啊。我兄弟是国家干部,不方便操办,您一个普通农民,给自己家的孙子做个生日,谁还能说什么了?”

“是滴哦!我怎么没有想到哩!”父亲高兴地说到,“好,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们都来,我弄几桌好酒你们喝!”

“叔,您说是哪一天,我来帮您给几个亲戚安信,他们要是不来,以后就不要和他们讲来往了。叫项伟也不要和他们打交道,看他们以后还有脸哩!”友新说到。

项伟在一旁看着叔侄俩商量着自己的事,但自己却插不上嘴,只能在一旁陪着笑。

“这个要看项伟的意思了!”父亲还是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项伟。

“就别问我兄弟了,我看就下个星期六吧!大家都在家,孩子也还没有上学,再往后拖,恐怕孩子上学了,大家都忙哩!”友新说到。

“好,就下个星期六,我到时候叫老五把他的彩棚弄过来,就在这个院子里面弄上几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父亲说着。

“叔,就这么定了啊!我去给里根叔说这个事,他还等着回信哩!”友新见事情说定,就边说边高兴地转身走了。

看着友新离开,项伟对父亲说:“爸,您怎么还是要热闹一下,这个没有必要嘛!关键是没有人帮忙,到时候弄的手忙脚乱,如果失了礼,反而被他们笑话哩!”

“笑话啥?我儿子在农村里建了新房子,应该热闹一下,你们几个结婚,生小孩,都没有办过酒,这次正好有机会,让他们破费一次,我这些年的情钱(份子钱)只出不进,这次正好进一回哩。”父亲笑着说到,“既然办酒的事你不同意,那你就不要你管了,钱我出,你只要帮帮忙就行了。”

项伟见父亲这么坚持,也没有办法,继续和蒋文鑫打扫房屋,为即将到来的庆祝做准备。

晚饭过后,父亲带着孙子奥娃来到新房里,项伟还在继续打扫工作,见到父亲过来,就起身迎了出来。“爸,您来了。”

父亲走到房子里,到处看看,一副满意的样子,“还可以,在农村里有这样的房子,干净整洁,让人眼睛一亮。城里的房子现在也能搬到农村里来了哩。”

“呵呵,农村的房子就是不讲究卫生,弄得亮堂堂的,比城里的房子还好哩!”蒋文鑫说到,“爸,等我们把卫生打扫好了,您和妈就搬过来,也住一住这城里的新房哩。”

“那就算了,我们天天在田里干活,脚上的泥巴多,也懒得换鞋子,到时候还不把房子弄的乱七八糟的了。我们还是住在我们的房子里,离得也不远哩。我们自由惯了的,住进来还不习惯哩!”父亲说到。

“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们做这房子,就是要给您和妈改善一下住房环境,您不来住,我们不是白做了吗?您也知道,我们在城里都有房子的,平时回来住的机会恐怕也不多哩。”项伟说到。

“没有关系,你们不回来,就将房子关着。”父亲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对了,我来找你是要商量一下过几天的请客的事哩。”父亲接着说,“你看请哪些人为好?”

项伟开始根本就没有准备请客,现在突然被父亲问起这件事,一下子没了主意。“我还真不知道要请哪些人哩!”项伟说到。

“你想一想啊!”父亲说到,“我们这边的亲戚,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你的小姑、二姑是要请的,几个叔伯也要请,一共大约十几个人吧。你看你这边要请哪些人?”

“既然要请,那肯定不能少了文鑫家的两个哥哥、大伯、二伯,几个姐姐,总共恐怕有十多个人哩!”项伟边说边看在一旁的蒋文鑫。

“那肯定要请了,不请他们他们肯定有意见哩!”蒋文鑫说着。

“既然要请,那我平时有来往的几个同事和朋友也要通知一下,大约也有十来个人。每年都出去了那么多的情钱,这回也让他们也破费一下吧!”项伟说着。的确,项伟每年都要出去两三千元的份子钱,真的是一笔大的开支。

“那这么一算大约有四十来人哩,再加上乡邻,估计有十来桌酒席哩。”父亲说到,“一会我打电话叫你的五叔,他在搞搭喜棚的生意,就让他帮着搭喜棚算了,叫别人来他有意见哩。”

“那您还是规规矩矩给钱他哩,别让人在背后说我们小气,喜欢占便宜哩。”项伟说着。

“那是当然。”父亲说着,“另外,你去请一下里根叔,叫他来做支宾,帮着收情钱和招呼客人,他在这方面有经验哩。”父亲说着,起身准备离开,“抓紧时间找你里根叔啊,就这几天了,到时候等他来了,就开始筹划买东西的事情。”说完,父亲走出了院子。

第二天一早,项伟吃过早餐,就步行到了大队办公室,书记和村长两人正在边抽烟边聊天,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项伟正要走进去,呛得调头想出来。“唉,项伟,进来呀!”书记抬头,看到项伟要进来又要退出去,马上喊住。

“哎呀,两位领导这是抽了多少烟啊?满屋子的烟雾,像着火了哩!”项伟在门口说到。

“呵呵,进来,进来,都是抽烟的人,还怕什么烟啊。”友新说到,但还是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

项伟走进去,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里根和友新递上了一根,然后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项伟,家里都收拾完了吧?”里根问到。

“是滴哩,这不正要邀请您去家里坐坐嘛。”项伟说到。

“还说请我去坐坐,不是真心话吧!”里根抽了一口烟,说到。

“哪能呢!您是长辈,又是书记,我们想请还请不到呢!”项伟说到。

“我听友新说你不想给酒我们喝哩!”里根埋怨到,“你们兄妹三个,结婚生娃都没有请酒,这回建新房,小孩又满十岁,这么大的事,还不肯给酒我们喝吗?你这是瞧不起我们哩!”

项伟看着里根叔一脸的严肃,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项伟兄弟不同意不要紧,顺子叔同意了哩。”友新看到项伟有些尴尬,马上出来打圆场。

“那是当然,项伟现在出人头地,在家里建新房当然要办酒席,他要是不摆,我可是不答应的。”里根的脸色有些缓和了。

项伟马上说到:“里根叔,我爸说叫我来请您当支宾哩,说您德高望重,这方面有经验,要不这酒还真的办不成哩。”

“恩,这个嘛......我现在年纪也有些大了,恐怕弄不了。我看几个晚辈里面就你最能干哩,你自己就可以干支宾哩。”里根说到。

这个结果是项伟万万没有想到的,里根是村里出了名的支宾,宴席上的各种礼节都烂熟于心,从没有出过差错,而且写得一手好字,十里八乡的关系好的都来请他当支宾。里根的拒绝,让项伟措手不及。

友新也惊讶的看着里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项伟不知道说点什么,尴尬地站在原地,进退不得。

“那也是的哩,项伟兄弟是大学生,又是所长,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自己就可以招呼的了,哪里还需要支宾。”友新见气氛有些尴尬,出来打圆场。

项伟呵呵了两句,便退出了办公室。友新跟着送出来,小声地说到:“没事兄弟,都是上一辈的恩怨,里根在怪我顺子叔没亲自来接哩!到时候真要忙不过来,就打电话我,我来帮你的忙。”

项伟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友新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父亲正在屋后面整理农具,看到项伟回来,就问到:“你里根叔没有答应吧!”

“啊!”项伟惊讶地应到,“您怎么知道的?”

“那还用问,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什么都写在脸上,当所长的人了,不成熟哩!”父亲说到。

“是没有答应,恐怕是要您去接哩!”项伟说到。

“我接也没有用!”父亲回答到。

“为什么?里根叔不是常跟人做支宾的吗,怎么到我家就不做了?还是亲戚哩!”项伟说着,一脸的不满。

“前一段时间在街上买菜时和他扯皮了,说是我的菜卖的价高,还卖的快,抢了他的生意哩,这是嫉妒我比他能哩。满大街的人都傻呀,我的价高还买我的菜,还不是我卖的蔬菜好嘛。他比不过,也不能怨我啊!”父亲说着,脸上透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项伟搞不懂,他们这一辈人,明明是亲戚,但是什么都互相比,年轻的时候比工作、后来比谁家子女有本事,现在年纪大了,还在比谁挣得钱多。唉,比了一辈子,都老了,还不放过对方。

“不当就不当,里根这是要看我的笑话哩。现在请客办酒,都是搞‘一条龙’的人弄,只要给钱,不需要你动手的。你到时候负责收情钱(份子钱),只要写清楚人名,我按照你写的名字接客就行了,只是接客的时候别弄漏了就行了。”父亲硬气地说到。

“也只能这样了!”项伟不知道到时候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接下来的几天,项伟和蒋文鑫通知了所有应该请的亲戚,还通知了几个平时玩的好的同事和朋友,父亲则通知了他们这一辈的亲戚,当然还有里根。

酒宴当天,“一条龙”的师傅大清早的就来了,列好清单,父亲就和师傅去街上买菜去了。项伟和蒋文鑫也不敢贪睡,一大早就起来,准备接待客人,生怕弄的不周到,遭人笑话。

这是项伟第一次办酒席做大事,没有什么经验,没想到接待客人那么麻烦,一会儿要收钱,一会儿要安排客人娱乐,一会又要招呼客人坐席吃饭,忙的焦头烂额,最后还是闹出了笑话。安排完乡亲和父亲这边的客人后,才发现蒋文鑫娘家人没有安排坐席,这在农村里可是天大的笑话哩,俗话说“舅爷大过娘”,今天一方面是庆祝乔迁之喜,一方面是给孩子做十周岁的生日,那么蒋文鑫娘家人就为大,一定要首先安排好了的。

项伟看着满屋的宾客已经坐满了,只等着上菜了,不知道怎么办,望着站在客厅中央的老婆的娘家人,一脸的歉意。

“项伟,你来一下。”蒋文鑫家的伯伯招手示意项伟过去微笑着说,“炸锅了吧!”

“伯伯,不好意思,第一次办事,没有头绪,弄的有点糊涂了!”项伟跑过去,满脸歉意地说。

“没关系,都是自家人,这不是还有一张桌子吗,房间里也没有放床铺,你就在房间里把桌子打开,我们在房间里吃就行了,还清静一些哩。”蒋伯说到。

“好,好,我马上安排。”项伟真心的感谢这个当了一辈子校长的伯伯,遇事沉着,也不计较。项伟和蒋文鑫马上将自己平时用的餐桌挪到房间里,放上餐具,终于将困境解决了。

酒席进行了两天,本以为一切妥当了。但是在最后一餐的时候,来了七八个高中同学。“老同学,做大事都不通知我们了,把我们这些老同学都忘了啊!”项伟看着七八个同学,一阵的尴尬,原本准备的酒席,现在却又多出一桌来,让项伟措手不及。项伟只好出门,硬着头皮迎接,说到:“哎哟,哪里敢啊!我这些年都不在家,你们办事我又没有去,哪里敢要你们破费啊!”项伟连忙解释到,“快坐,大家快坐。”说着,项伟给男同学们递上香烟。

项伟返回屋里,跟蒋文鑫商量着如何招待这些突然到访的同学,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付。蒋伯在一旁听到了项伟他们的谈话,走过来说到:“来的是同学吗?”项伟说到:“嗯,是高中时的同学,我们先前没有通知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现在酒席没有多的了,不知道怎么弄才好哩。”“同学好哩,同学的感情最真哩。也是突然来的,你要不到街上的酒店另请一桌,吃着方便,说话也方便哩,同学不会怪罪的。”蒋伯说到。“这样行吗?我去了就怠慢了你们哩。”项伟说到。“就按我说的办,听我的没错哩!”蒋伯说到。

项伟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出去跟同学们讲了情况,将家里的事情交待给了蒋文鑫和父亲,就领着这七八个同学去了街上喝酒。

在街上的酒店里,项伟招待完了同学们吃饭,已经是晚上九点了。项伟今天喝得有点多,回来的路上,脚底像踩着一团棉花,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家,“一条龙”的师傅已经收拾完离开了,地上的垃圾已经清扫干净,父亲和母亲,还有蒋文鑫和奥娃都坐在客厅里聊天,父母不时有笑声传出。辛苦了两天,现在终于清静下来。项伟看着屋里其乐融融的景象,心头涌起不禁一阵阵暖意。这不就是他回来建房子所要的结果吗。

项伟快步走进屋里,加入到这愉快的场景中去。

“喝多了吧!”父亲看到项伟进来,脚步有些轻飘。“嗯,几个同学硬是要喝,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两杯。”项伟笑着说到。“总算弄完了。你看到了吧,几个亲戚都没有来帮忙的,都想看我们家的笑话哩。总算没有出什么洋相。”父亲说着,“叫你平时别跟他们太热乎,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个样,有事了就来找你,你有事了,就跑的远远的,都真的把自己当成客人了哩,我还怕没有人来喝酒哩。”父亲越说越有气,刚才愉快的气氛刹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项伟今天也觉得这些亲戚过分,他们办大事的时候,父亲都是主动去帮忙的,而今天这些亲戚没有一个来帮忙的。项伟没有再说什么,连澡也没洗就睡下了。

乔迁之喜过后,项伟正是搬进了新房,但是也只是偶尔的住在这里,大多数的时候,项伟还是住在城里和单位里面。

自从上次办酒席之后,项伟看清了周围这一圈亲戚的嘴脸,终于选择了沉默,尽量不再与他们有什么来往,遇到他们办大事,项伟也不再出面,出份子钱的事一律由父亲代办,自己也不再去凑热闹了。

这日,项伟像往常一样回来,吃过晚饭,项伟领着儿子和妻子到父亲这边来看父母在忙什么。走到离父母家还有几十米的地方,项伟看到父母正坐在门前吃饭。奥娃冲着父母喊到:“爷爷、奶奶!”父亲看到孙子来了,就站起来,笑着迎了过来,一脸的喜悦。

项伟和蒋文鑫走在后面,看到儿子和父亲乐呵的表情,会心的笑了。走到父亲的门口,项伟拿了凳子和蒋文鑫坐下,看到母亲正在有气无力的吃着饭,心里一阵疑惑。儿子和父亲腻歪一阵之后,就去找村里的小伙伴玩去了。

等儿子走远,项伟问母亲:“妈,我看您的脸色不好看哩!是不是病了?”

母亲抬起头,看了一眼项伟,欲言又止。项伟知道,母亲一直有妇科病,是不是发作了,又不好说。项伟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看了看蒋文鑫,然后走向了屋后,看看今年的桃树结果的情况去了。等到晚上,蒋文鑫就跟项伟说起了母亲的病情,说是妇科病发作了,这几天有点忍不住了。

“那咋办,还是要把她老人家弄到医院去。”项伟对蒋文鑫说到。“谁说不是呢!我都说了几次了,妈就是不去哩!”蒋文鑫说到,“要不我们明天只说是去检查一下,看情况了再要她住下来吧!”“我看也只能这样了,医生的话她老人家应该还是会听的。”项伟说。

“你知道妈为什么不去吗?”蒋文鑫问到。“还为什么?不就是舍不得钱嘛。一生都是这样,把钱看得比命重哩!”项伟说到。“要不这样吧,我们建房子爸妈也出了不少钱,还给他们又不要,我看去看病的时候,就由我们出钱,免得她老人家又心疼钱,不愿意住院哩!”蒋文鑫说到。

项伟听到蒋文鑫主动要出住院费,心中一阵暖意,一把把老婆拉过来揽在怀里。

次日清早,蒋文鑫和项伟将母亲劝到车上,一同去了医院。经过一上午的检查,结果自然是要住院,好在病情还在控制的范围内。就在要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母亲却坚持要回去。项伟讲明了说医药费不用他们负担,但是还是不肯去办住院手续。

“妈,您这是怕啥哩!医生说了,这是小手术,没有什么危险的!”蒋文鑫劝到。“不是的!”项母还是坚持到。“是钱的问题吗?”蒋文鑫问到,“妈,住院费由我们出,您不用担心。”“也不是的。”项母说到这里,眼里的泪水瞬间滑落下来,“我有三个孩子,到这时候就只有你们在哩。”

项伟和蒋文鑫瞬间明白了项母坚持不住院的原因,退到一边去商量去了。

“我看还是要通知一下你兄弟和妹妹,母亲还是担心手术有危险,怕到时候见不到了。他们回来了,也能让她心情平静下来,也好手术哩。”蒋文鑫说到。“好吧,也只有这样了。”项伟说完,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联系了兄弟项文天和项文景。项文天接了电话,说医院有认识的同学,马上打电话安排病房住院。

手术很成功,大约两周后,项母出院了。回家后的一段时间,项母每天都坚持走动,争取早日康复。但来看望项母的人屈指可数,除了三姑来看过几次外,其他的亲戚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等到彻底好了,项母便对项伟说:“来看我的好像就只有你的三姑,看来我真的是没有人缘哩!”项伟之前也一直没有在意这一点,听母亲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些亲戚有些过分,过去亲戚里面不管是谁病了。母亲总会多少意思一下,去看望一番,这次项伟也是彻底看清了这一切。

时间一晃,就到了临近春节的最后一天了,项伟置办完了年货,准备在农村里过第一个春节。这天清早,项伟接到了单位的电话,说是有紧急情况,全员都要到单位值班。项伟回到单位,才知道百年一遇的疫情来了。

没过多久,全城都开始戒严了,所有的车、所有的人都不准随意出行。项伟和老婆都被单位召回,孩子也跟着一起住在了单位,项伟每隔几天都会打个电话回去,问候一下在家里的老人,每次父亲都会讲一讲村里的情况。

疫情进行了大约两个月,项伟再次打电话回去的时候,都是父亲接的,父亲讲到里根叔病倒了,而且病的很重。因为要住院,但是去医院必须要有医院的救护车接送,否则就只能等死了。友新冒着被处分的风险,开车将里根送到了医院。最后友新被撤职了,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

项伟听到这里,不禁对友新有些同情,也对他的有情有义感到欣慰。

项伟不禁想到了里根叔,心头一紧,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声音,一个日子在心中莫名的冒出来,“5月17”。项伟拍了拍脑袋,他不想去想这个日子,但这个日子还是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浮现。他担心这就是里根叔的最后的日子,因为项伟有太多次有这样的经验,一旦他听到某个即将要死的人的情况,只要莫名的浮现出一个日子,那么这个日子就和死者死亡的日子非常地接近,甚至就是这样的一天。项伟不想过多的去想这个时间,虽然和这些亲戚没有太亲密的交往,但他们毕竟是自家的亲戚。

自从听到了里根叔住院的消息,项伟以后每次打电话回去,都不自觉地会问一问里根叔的情况。直到将近四月份,项伟刚下岗就接到了五叔的电话,说是里根叔已经吃不了饭了,只能吃一些流食和牛奶维持生命了。但是目前城里已经是买不到牛奶了,要项伟帮忙送一次。

项伟有些为难,一方面是工作的原因,纪律上是不允许随便流动,擅离岗位的,最主要的还是项伟不想去看望,项伟想到之前自己办酒宴的时候,里根叔毫不留情地拒绝帮忙,又想到母亲动手术的时候,里根叔和其他的几个亲戚看都没有看一眼,心里就觉得别扭。

“我现在也不能随便进城哩!上面有要求,不准随便离开岗位的。”项伟最后还是拒绝了。

挂了电话,项伟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蒋文鑫问到:“这是怎么了?像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是五叔的电话,就是我们办酒宴时帮我们搭喜棚的五叔。他说里根叔快不行了,只能吃流食了,在城里买不到牛奶之类的食物,要我帮忙送一送哩。”项伟说到。“你拒绝了!”蒋文鑫说到。“没有啊!”项伟掩饰到。“还说不是,你要是答应了,还会这样,你就是那种有求必应的人。”蒋文鑫笑着说到,“瞧你现在的模样,像热锅上的蚂蚁哩!”

项伟瞧着蒋文鑫,说到:“这么明显吗?”“还不是?这么多年了,我还不清楚你。你呀,抱怨归抱怨,人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要是能去就去吧!”蒋文鑫说到。“那去了,要给点钱吗?”项伟问蒋文鑫,对于这一点项伟是抗拒的,因为亲戚之间更多的讲究礼尚往来,但是这些亲戚都是只讲往不讲来的。“钱,就算了吧!你妈住院时没有看到他们拿一个鸡蛋来,他们当初做的的确有些过分,就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过去了。帮帮忙就行了。”蒋文鑫说到。“好吧,我也是这么想的。”项伟说到。

项伟最后还是动摇了,又将电话拨了过去,跟五叔说把东西准备好,有机会就帮着送过去。几天后,上面安排项伟到局里领一些防疫物质,项伟就拿了东西,往医院去了一趟,但只是将东西在楼下交给了里根叔的儿子,转头就去局里办事去了。

等到疫情结束,春节早就过去了。这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项伟正在单位值班,接到了五叔的电话,说是里根叔没了气息,要去帮忙处理后事哩。项伟看了一眼手机,心里一震,今天不正好是5月17吗?项伟心里一阵的紧张,莫非自己有了预测人死亡的能力,但是他此刻心里还是无比的烦躁,交待好单位的事情,就驱车去了里根叔的家里。

来到里根叔家,项伟看到几个亲戚已经在忙活了。五叔正在准备搭棚子,其他的几个叔叔辈的人在帮忙。友新也在,正坐在里根叔的遗体旁边,帮着添香火。看到项伟来了,五叔停下手上的活,迎了上来。“项伟,你里根叔走了哩!”五叔和里根叔是亲兄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

项伟没有说什么,心里还一直惦记着5月17号这个日子。项伟默默的走到里根的遗体跟前,从脸上盖着的黄表纸看过去,看到里根叔的脸已经严重变形,干煸的只有一副头骨的模样,身上也干瘦了,衣服都是瘪下去的。项伟看到这些,联想起几个月前的事,想到里根叔在人生的最后的日子,肯定是受尽了痛苦。他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在里根叔最后的日子里,去医院看上一眼。项伟抽了三根香点上,插在了案头的香炉中,然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项伟回身看向五叔,五叔也是一脸的疲惫,头发也有些花白了,在莹莹的灯光下,异常的耀眼。“五叔,我一直说要来看里根叔哩,但的确有些忙,就没有来哩。”项伟说着。这是项伟的实话,虽然一直以来父亲辈的亲戚之间都不亲热,但项伟还是觉得那是老一辈的恩怨了,到了他这一代应该释怀了。

“项伟,别难过了,都是疫情的原因,要不大家也都会来的!”五叔说到,“这么晚通知你来,我们是要跟你商量事情哩!这个家族里,以前是你四叔最能干,什么事都是你四叔忙活,现在他走了,你们这一代人里,也就属你最能干了,你四叔的后事还得你出力哩!”项伟听到这里,有些为难。一方面项伟根本不会处理这类大事,另一方面还是之前的芥蒂,就像一根钉子插在项伟的心里,项伟一直都还记得。项伟的心早已经凉了。

这时,里根叔的老婆从屋里缓缓的走出来,脸上一副疲倦的面容,看到项伟,缓缓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说到:“项伟,你来了!你叔的后事还要你来帮忙处理哩!”项伟走过去,马上伸手扶了,说到:“四婶,应该的哩!”四婶握了项伟的手,继续说到:“你里根叔生前有些犟,得罪了不少人哩,屋里就你是个人物,你要出来主持这个事哩!”项伟听到这里,很想把事情揽过来,但是他的确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犯起难来,“四婶,这不还有五叔的嘛!我太年轻了,对这方面的事都不懂,怕弄不好哩!我负责跑跑腿,听从五叔的吩咐就好了!”项伟说到。“瞎说哩,你叔是上一辈的人,怎么可以让你五叔主持,给外人要笑话的哩!”四婶说到。

“这是乡风,只能是下辈人送上辈人,要不就是外人来主持,但是现在很多人都不愿意弄这件事了,都是疫情闹的。”五叔说到,“你放心大胆的弄,我在一旁给你出主意就好了,可不敢让外人看出来了,还说我们家族没有人了哩!”项伟最后终于没有再说什么,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桩大事。

两天的送葬事情,项伟一边忙着,一边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有哭的,也有笑的。人生的百态在这两天尽情的展现在项伟的眼前。

最后的送葬事宜是将里根叔的骨灰送到陵园去,项伟扯说单位有事先行离开了,最后去陵园的人也只有他自己的家人。项伟不禁感慨,人这一生,从出生到死亡,一个周期循环,到底在人世间留下了什么。

项伟还要在桃花坳继续生活下去,虽然不想与其他的亲戚有过多的联系,但往往很多事有撇不开。

人生就是这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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