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任梁的死让抑郁症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之势走进了世人的眼中。
而看到那三个字的时候,我条件反射般的想起了那段煎熬的岁月。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受过一天只睡三个小时,而且是那种质量很差随时会惊醒的状态。
也许有人说他经历过。
那么,整整一年呢。
是的,我说的时间跨度是一年。一年内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三小时,且会毫无预兆的睁开眼睛。
这样的经历,有几个人有过?
那一年我上初二,16岁。我的母亲保持这个状态,整整一年。
花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还有时间,最终给出的诊断只有三个字。
抑郁症。
引起这个病症的原因,或许是时间太久,亦或者是当初就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至今都不知道。
只知道某一天母亲和我说:涛涛,妈妈好累,你自己吃点东西,不做饭了好吗?
我说好的。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母亲再没有掌过勺,进过厨房。
然后我开始在半夜听到一些诡异的动静。
先是电视的声音。有一次我半夜一点起床喝水,惊讶的发现父母的房里电视还开着。这不是一个正常现象,因为父亲一旦决定睡觉是不会允许有任何光和声音。
也许是偶然的父母间的一次关于他们顽劣的儿子的谈心,所以这么晚还没睡?我没往深处想。
那个时候是住校的。只有周末才会回家。
也许是一个月,又或者是再长一些的时间。我最终确认了父母房间的电视声音并不是偶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白天的时候,母亲就在卧室,父亲和我说你妈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不要打扰她。我点点头。
事实上,对于一个一周只回家一次住两晚的劣童而言,这或许是一个不受束缚的机会。如果没有在晚上听到那些恐怖的诡谲的声音的话。
母亲开始在夜晚哭泣,断断续续间或还有一些摔东西的声音。
我很害怕,起床推开父母的卧室。
一片漆黑的环境里,我只能听见母亲的哽咽还有压抑的近乎于难以抑制的挣扎。
我颤抖的说,爸,怎么了?
父亲的声音很平静,他说,没事,快回去睡觉。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打开了灯。
然后我看到父亲紧紧抱着母亲,屋里一片狼藉。
他们坐在地板上,母亲双手抓着头发窝在父亲的怀里瑟瑟发抖。
我吓坏了,说,妈,你怎么了?
母亲忽然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苍白的近乎于行销骨骸的脸。
我从未见过她这幅样子,颧骨突兀,双眼深陷,黑眼圈浓重,最恐怖的是她的瞳孔,是那种绝望的灰色,仅剩下为数不多的些许光泽。
我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连什么时候回到自己房间又重新睡着都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父亲把我叫到跟前,和我说:你妈生病了,我要带她去外地看病,自己在学校好好听话知道吗?
我问他,妈怎么了?生什么病?
父亲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看见他摇头的样子颇为滞碍,好像纠缠着无数透明的丝线。
于是我说,爸,你带妈去看病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于是,历时一年的痛苦,正式拉开了帷幕。
从乡下的无名诊所,再到省内省外的各大医院。只要有人提及哪个地方的医生不错,哪怕是随口的一说,父亲定然会马上带着母亲启程,马不停蹄的赶去看病。
近五个月的时间几乎走遍了省内的所有医院。以至于后来和父亲出门,他都会指着某一条路,笑着说:当年带你妈看病的时候,我们走的就是这条路。
这样的求医问药的状态,从年初一直到年末。
为了让母亲好过些,父亲几乎尝试了所有办法。
所以我看到忽然出现的类似于神棍一样的人穿着夸张的服饰唱着谁都听不明白的咒语拿着柳叶在家里跳大神一样折腾的时候。
我知道,父亲已经近乎于穷途末路。
于是感到好生悲哀。
期间还有人说母亲生病是由于我们不敬先人的惩戒,于是父亲带着我,用小车拉着爷爷走山路去祖坟上香赔罪。
看到父亲拉着爷爷上山的背影,我哭的毫无征兆。并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看到他骤然花白的头发或者微驼的背再想到他所经历的苦,然后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我只是想哭,感到委屈的哭。
所有的尝试,自然都是无果的。而那时已经过去了十个月。
母亲被诊断为抑郁症,是在发病后三个月。
她在家时候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
好些的时候会和我谈谈心,告诉我现在她身体不好,自己要学会懂事好好学习。虽然语气很疲惫,但是很平静。
而一旦病发,她就会变得不受控制。我并不想用疯子这个词来描述我的母亲。
她会一个人用力的抓着头发忽然的大声哭泣,然后又忽然开始啜泣,缩在床上低低的自言自语,再或者望着窗外的某个方向一阵无言,面无表情,近乎于死寂。
桌上的药换了一次又一次,父亲求来的驱邪符镇宅器没了一件又一件。
那些夜晚,父亲陪着母亲,经历了所有的噩梦。
从寒冷刺骨的冬天再到炎热难耐的夏天,从凌晨再到午夜,从歇斯底里再到相拥无言。
我印象里父亲没有抱怨过一句,也没有哭过一次。他是个雷厉风行且沉默的男人。
他的观点永远只有一个:有病就治,治好为止。
所以,大概是抱有这样的信念。母亲的病终于在某个时候得到了控制,进而慢慢恢复,乃至近乎于痊愈。
而代价就是父亲的头发花白了一半,消瘦了二十斤,苍老了十岁。
有个片段,这么多年来我始终记忆犹新。
那天我在门外,父亲抽着烟在和外公说话,他说:
只要我没死,就不会让她死在我前面。只要有办法,无论花多少钱我都要把她治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十分的平静。而外公则是发出一道带着宿命般冗长的叹息。
有人说,就是这样你才相信爱情吗?
有些可笑的是,我的父母之间似乎并不存在爱情这个东西。
至少,在结婚之前没有。
父母的结合,在那个时代,只是爷爷和外公的一两句闲聊。
之前未相见,何来的爱情可言?
我想说的是,一旦在一起,就要走到底。
这个时代的人们大都喜欢丢东西,什么物件坏了大不了再买一件就是。
感情也是。
所以我并不奇怪有些人的另一半一月一换,也不稀奇有些人方才结婚就要离婚。
我们丢了太多珍贵的东西,就不要把感情也当做随手可弃的玩具。
有裂痕,可以修补。有磨难,可以克服。不要动不动的就说放弃,也不要毫无责任心的离弃。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也是所有病痛的良药。
你手心里的握住的不是他的手,是你们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