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司庭”,电话那头的人显得错愕,继而是挂断后的盲音。
说好了可以在任何时候找到他,说好的事总是在悄无声息中离我远去,亦如司庭,亦如梦里的茫茫雪山苔原。
我所相信的人生应当是由永不停息的出走与等待回归的怀抱构成的,缺一不可。世界并不大,就只在我们可以丈量的方圆之间,用所学所知,独自从年少气盛走到步履蹒跚。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5000米营地,那夜的星空低垂,触手可及的璀璨就像两人之间的回忆一样层叠繁复,却也说不上什么尤为特别的。第二天司庭独自离队,在雪山里消失成一个白点,从此离开了我的世界,也有可能是离开了我们所居住的世界,呵呵。
自此以后的八年,每年夜渐微凉的时节我都会收到一颗看似价值不菲的珠子,是的,八颗雪白的珠子此刻在我掌心簇拥成团。我并不知晓它们是如何辗转来到我眼前,却在不知不觉中期待着他的到来,至少证明那些掺和着无数爱恨的年月并没有就此消亡,它被标记,兴许还会被惦念。就是这样,即使是无关痛痒的身外之物,我们也乐意将它和他联系起来,交织成星盘上的喀戎,这人马座的兽,它没有七彩祥云,却比世间万物都更加自由博爱。
这场未完待续的奔走并没有预想的任何形式的结局,所有念念不忘的追寻都纠缠成了当局者的迷。再相见时,一切显得如此的理所当然。
和过往的所有周末一样,我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摆弄着笨重的雕花大门一扇一扇合拢上栓。咖啡机的小锅炉发出呲呲的散热声,一阵水雾随之喷薄而出,升腾弥漫。我确信此刻我是闻到了他的鼻息,耐人寻味的烟丝萦绕。在这座相去千里的城,似是故人来的喜悦轻易击破了生死桎梏,司庭笑靥浮现。
我小时候看过《龙凤斗》,至今都是最喜爱的电影。最好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你确信他来过,并不知晓他走了,纵使离别却没有愁肠满腹,物理上的归于无形使得一切在你左右,在你的无处不在。
很多时候,人对于生死的判断并不是理智的,我们眼见很多人朝夕相对却同床异梦,也有很多人,亲人,爱人,朋友,多年不见却从未走远。司庭之于我,似乎我应该知道他是死了,但,这样一个冥冥中的存在却幻化为永恒的能量,这份坚持与笃定写就的大概是这世间最深的隽永。他不孤独,我也不孤独。
他挺开心的,每天都是,我能感觉到。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喜,去了何处的悲。我设想过千百次将他囚于牢笼,使其积怨难返,而如今已经8年了,除了这虚无缥缈的幻影和越来越多的珠子,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嗯,司庭之于我,似乎我应该知道他就在这珠子里,上一世的诅咒而已,但,一场应验了的劫又多么的令人意兴阑珊。
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循环往复的出走,等待,回归。你很难界定到底谁是其中的迷途羔羊。这人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心猿意马,情义两决绝。
被放逐的是司庭,还是宙斯送给普罗米修斯的吊唁。
我又抚了抚八颗白莹莹的珠子,合上锦盒。想来,司庭必定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