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寒,已近農曆新年,感慨時間流逝匆匆,絮語碎碎,已近黃昏,獨賞臘梅。陸游有詞詠梅說:“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南方的冬天,冷雨裡的梅花,就是自己的一種寄託,雖然“零落成泥碾作塵”,卻“只有香如故”令人回味無窮。
《世說新語》裡有個發生在冬天的故事:謝太傅寒雪日內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曰:“撒鹽空中差可擬。”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公大笑樂。
什麼是詩意,詩意就是想像,就是心中凝結的意蘊。說雪像鹽,只是直白的目見而已,並不曾心動。比作柳絮,才是一種浪漫的意象。這也許就是詩意超脫於日常言語之處。冬日漫漫,萬物肅殺,幸而一朝雪至,天地渾然一體,心境全然一新。
東晉時代另外一個故事,說的是王羲之之子王徽之字子猷:
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此三圖為淺喜陳新攝)
左思的詩歌是寫自然之樂,裡邊有兩句詩是這樣的:“弱葉棲霜雪,飛榮流餘津。”時值雪景,王徽之應當也不自覺想起這個意境,乘興而為,原來心外無物,並不是為了一個目的而去的,而是任性于自然,將自己的生命,全然融入這種詩意之中,這種體驗,正是《蘭亭序》裡寫的:“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已,快然自足。”尋見自己,才是文人最嚮往的探險。認證本我,才是詩歌最為傳神的靈魂。
而這種尋見,就如同寒冬之中的梅花,淩寒獨自開。名曲《梅花三弄》,相傳為桓伊所創,開始是笛曲,桓伊雖身居高位,然而卻精於樂律,對於佳曲一往有情深(這也是一往情深這個成語的出處)。偶遇王徽之,王徽之求其笛曲一首,於是隔空聽笛,曲盡辭別,終未相見。在這裡主客之間,並沒有任何的客套,而是直擊靈魂。魏晉人常言得意而忘象,越名教而任自然,這些語句正是在說一種自我的覺醒和思維的昇華,正如同梅花品質高潔。
唐代的王維有詩言:”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未。”不問故鄉其餘,先問梅花,流露出的意境雅趣,正是一脈相承。梅花,記憶裡最美好的事物,數瓣花開,已是滿滿情懷,可以承載太多思緒,太多不可言喻之感。
詩的作用,就像一隻鑰匙,雖然只有寥寥數語,卻可以開啟一扇想像的門,那個門後邊再也和原來的作者沒有了關係,只有你自己的心。放眼四望,曾經熟視無睹的種種心境,忽然鮮活起來。這並不是少數人才能享受的高雅,而是日常一物一境一回眸的思緒中,那一點仿佛螢火微光的觸動,也許並不能及時用言語寫出,但是十分肯定的是,那就是只屬於自己的詩意。這種詩意像零落的雪花一樣,飄散在心間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片都有獨特的形狀。這種詩意就像梅花的香氣,雖然還未看到梅花的形狀,卻已經嗅到了淡雅的芬芳。也許人的各種感覺都只是盲人摸象,只有自己那一點超脫的明靈,才讓心中描繪出詩的想像。
“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白居易的詩往往淺白易懂,仿佛身臨其境。分明感覺到一種溫馨一種期待在其中,真實的讓人動容。唯有真切才讓能面直真實的自己,才能拋卻名教,才能看透迷霧。詩詞不是堆砌成語,不是玩味詞句,是在獨賞靈魂。
文:淺喜原創
圖:除文中標注為陳新攝外,其餘作品為齊志斌攝
所有照片的後期製作是淺喜美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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