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年轻时节就嫁给外公,据母亲说他们是经人介绍的,那时恋爱没那么自由,只得听由父母。因此没思量过多,就这样步入婚姻的生活里了。
外婆嫁给外公或许只想凑凑乎乎的过下半辈子吧,有个归宿,一生也就有了着落,因此总感觉她们谈不上爱,只谈得上责任。所以,每当拜访外婆,很少看见外公与她同框出现,同一屋檐互不相扰,交流甚少,仿佛父母亲的职责尽了,夫妻这身份也就可有可无了。
话说回来,外公在一五年离世,至今一晃已过了三年。起初大家是愁得入不了眠,安葬当日也不免红了眼眶;久了之后,若果没人提起,就差些忘了,难道人死了注定是要被遗忘吗?尤其外婆由始至终是看不出有什么哀伤和恋念的,只见着她啜泣一次,之后生活便如旧的过。
外婆的淡然更加印证我的想法,因为在我看来,失了老伴就得郁郁寡欢,愁眉不展;然而她却过得更快乐,成日随亲戚旅行,好像外公离世就少了桎梏,多了一份自由,而这自由是在不爱的前提下,否则外婆就不会那么快乐了——外婆准是不曾爱过外公。何以如此肯定呢?他们分床睡有好多年了。
日子是一天一天的过,外公却是渐渐的远,从安葬那天算起外公已被一千多个日子埋着,所以爱不爱已不那么重要,毕竟以前人的婚姻多半是不幸福的,而当下的欢乐比什么都重要,反正逝者已逝,对外婆何尝不是一种好事,一种解脱?
我带着这肤浅的想法有好一阵子。直到一天,我为应付考试,到外婆家借宿几天。记得那天下午,近傍晚,外婆坐在二楼的沙发上,脚底放置着一台按摩机,在那儿按摩歇息。刚巧我从房间走出,看见外婆佝偻的背影,一种落寞孤寂的背影。此刻莫名地泛起了一股同情和忧伤的感情。于是走前,坐在她侧边,想分担她的寂寞。
我看向小厅的玻璃门外,风景隔着纱帘,蒙蒙的。只见阳光涂抹在果绿的树叶上,粼粼泛光。我的回忆就在此刻突然被触发了,发自童年深处的回忆,那里存有这纱帘,和外公。
因为忽然想起外公,我就随口问起旁侧的外婆:“公公,走很久了吼?。”
“嗯。”外婆闭着眼回答,脚在按摩机上抖动。
“我还记得你以前和公公会在周末看望我们,打包kuih给我们。”我开始找起外公的话题。
“那时公公都会载我去,现在公公不在了,就没有咯。”外婆应道。
“我记得他抽了很久的烟吼,有几年啊?”
“有五十多年了啊,他十六岁就开始抽咯……”外婆叨叨的口音里夹杂着客家音。谈起外公,她原来是多话的,可是听她老人家说起往事,心里就一阵温暖。
“嗯……”我发出一声叹气,不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何时我失去了单纯的眼光和温暖的心。过了一阵,我和外婆谈起一些往事,关于外公的。
窗外景致依旧,日光只挪移了一些,慢悠悠的。好像这一切都不属于我这个年代。
忽然,外婆问道:“朝进,你还会梦见公公吗。”我怔了怔,心虚的答道:“偶尔会梦见。”接着反问起外婆:“你现在还会梦到?”
她用平常的口气说道:“会啊,很常晚上都会梦到。”
“你还想念公公蛤?”我追问。
”嗯。”外婆答道,随后对我笑了笑。
“舍不得吗?”
“嗯。”
外婆倚在沙发上,身子微仰,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我不懂她想些什么,但一定有关外公。这时刻,我们都沉默了,因为这一刻不需要言语。在这近似永恒的氛围里,我不再说话,让时光慢慢流走……
注释
kuih:糕点的马来称呼。在马来西亚我们通常称呼糕点为kui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