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性一支持性心理治疗
自由联想
自由联想通常被视为病人和分析师沟通的主要模式。为了能够达到自由联想,病人需要放松自己对思考流程习惯性的控制,说出脑中的任何想法,不要审查他们所说的或所想的。在实际临床表现上,当病人试图自由联想时,总是会受到阻抗的干扰。常有人半开玩笑地说,当病人可以不受阻抗干扰而自由地联想时,也就是准备要结束治疗的时候了。相反地,病人也可能把自由联想变成一种阻抗,一味地自由联想而抗拒去探讨当下生活情境中的特定议题 ( Greenson 1967)。
在高度表达性心理治疗中,虽不如精神分析那样地仰赖自由联想,选择性地运用自由联想也是很有用处的。例如,治疗师会要病人针对梦境里的各种元素去联想,帮助病人和治疗师了解它们在无意识中的关连,以便对梦境做诠释。
在偏向支持性治疗的这一端,自由联想的用处就没那么大了。如葛林森(Greenson 1967)所指出的,自由联想的前提是成熟而健全的自我,足以维持观察性自我(observing cgo)和体验性自我(cxperiencing cgo)之间的分裂状态。对于那些有自我缺陷、容易有精神病倾向的病人,如果让他们在支持性治疗中自由联想,可能会变得更加退化。这些病人也缺乏反省其联想的自我能力,无法对无意识议题发展出富有意义、条理分明的洞察并予以整合。
中立原则、匿名原则与节制原则
在1912到1915年间,佛洛伊德发表了一系列关于分析技术的文章,形成所谓「古典」(classical)治疗模式的基础,而中立、匿名与节制等原则就是从此衍生而来的。近年来,这些概念却备受争议,因为我们愈来愈清楚知道佛洛伊德在实际上所做的,和他在文章中所建议的技术之间,两者往往大异其趣(Lipton 1977; Lohser and Newton 1996)。佛洛伊德一再告诚分析师要保持情绪的疏离、完全不谈自己,同时将本身的感受放在一旁,但是,在他的病人所写下的记录中,却显示佛洛伊德并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不时地与病人闲聊,并畅谈他对其他人、艺术工作和当时政治议题的看法。他热情地与人互动,像是个「真实的人」("realperson”),表现出明显的主观性。至于佛洛伊德提出关于分析技术的建议,很明显地是基于他对同侪们将反移情化为行动的忧心,事实上他笔下所描写的,并非他理念中进行分析的最佳方式。
佛洛伊德实际上并不如他文章中所写的那么严格,他对分析技术的建言,往往游走在鼓吹弹性与圆融以及权威性的指导之间,他著作的主要英译者詹姆士•史雀齐 (James Strachey)及其他门生,却偏重后者而轻忽前者。
在精神分析与心理治疗技术中,中立原则 (neutralicy)可能是最常被误解的了,佛洛伊德甚至不曾在他的著作中使用过这个字眼。史崔齐将德语 Indifirenz一词译为「中立」(neutraligy),其实在德文中,这个字的意思事实上暗指分析师也有情绪投人的一面,绝非完全地疏离,但却常被误解为冷若冰霜与漠不关心(Chessick 1981)。即使是在最偏重表达性的治疗里,温暖的情绪流露仍是治疗关系中不可或缺的,同样地,唯有关切病人所处的独特情境,才能建立起信任的冶疗关系。
那些把自己从治疗之人际互动层面抽离出来的治疗师,表现出一副冷漠、事不关己的态度,反而损及了疗效,而将自已阻绝于病人内在客体世界的体验之外 (Hoffiman and Gill 1988)。一般的共识是,在治疗的过程里治疗师自发性地参与其中,但同时也是一种暂时性的、有所节制与部分保留的参与 (Gabbard 1995; Hoffman and Gill 1988; Mitchell 1997; Racker 1968; Renik 1993; Sandler 1976)。如同佛洛伊德在他的治疗实务中所呈现的,主观性必然存在,且无法假匿名原则而忽略它(Renik 1993)。甚至,治疗师若能让自己自然地回应病人的无意识意图,让自己转变成移情客体 (transference objiect),那么治疗师将能更深刻地了解病人的内在世界。病人会投射出他的内在客体或自体表征,而治疗师只有在像病人的内在客体或自体表征那样地做出回应时,治疗师自己才会体察到本身的反移情感受(Sandler 1976;也可参照Gabbard 1995)。由治疗师的主观性和病人的投射内在表征两者所共同创造出来的反移情,是治疗历程中宝贵资讯的来源。
中立原则在当代最被广为接受的定义,是指对病人的行为、想法、期望和感受采取一种不妄加评断的态度。安娜 •佛洛伊德(Anna Freud 1936/1966)不曾使用过这个字眼,但建议分析师应该对本我、自我、超我和外在现实一视同仁;然而,这种看法理想的成分远大于实际。治疗师不时会对病人的言行举止有个人判断,一位自发的、投入的治疗师即使能够不直接评论病人,有时也会以非语言的方式流露出个人的判断。葛林伯格 (Greenberg 1986)则将中立原则重新定义,认为中立原则是治疗师与来自病人过去经验的旧客体,以及在当下治疗师所扮演的新客体这两者之间,采取中立的态度。这个概念模型或许更能准确地反映出治疗师的内在历程,在治疗中,治疗师被率引转变成病人内在世界所型塑出来的角色,然后再试着从这个角色中脱身,反省在病人和治疗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同样地,匿名原则(anonymity)在当代也有新的定义。佛洛伊德(1912/1958)曾写道:分析师应努力维持如同镜子一般的不透明性 (the opaciy of a mirror),但是今日的分析师和分析取向的治疗师都认为,所谓匿名只是个神话。治疗师的办公室中放满了治疗师的照片、书籍和个人收藏品,而当治疗师开口说话时,他,她所述及的内容和回应病人的方式都在在显露了治疗师的主观性,因此,任何人随时随地都同时以非语言和语言的方式揭露他自己。然而,大多数的分析师和分析取向的治疗师,仍然肯定自我节制的价值。治疗师揭露自己家庭和个人问题的细节,不仅无益于治疗,还可能会增加病人的负担,造成治疗角色互换,使得病人以为他/她要来承担照顾治疗师的任务。同样地,尖锐地评论病人的想法、感受或行为也无甚帮助,反而使病人自我挑剔的倾向更形加重。但另一方面,如果病人已经快要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此时直接说出治疗师的看法反而可能是有必要的。
节制原则(abstinence)是第三个常被一些临床工作者所误解的名词。佛洛伊德建议,分析师要避免去满足病人的移情愿望,如此这些愿望才能够被分析。今天则普遍认为在疗程中总是会有部分的移情被满足,治疗师听到笑话时所发出的笑声、心理治疗本身固有的同理性倾听,以及治疗师所给子的温暖与了解等等,都让病人有满足感。所谓治疗或分析界限 (therapeuric or analyticboundary)此一概念,是在身体接触的关系上设限,心理或情绪上的界限则可以被同理心、投射性认同和内射等作用所跨越(Gabbard and Lester 2003),而不是把良好的专业界限解读成对僵化与冷漠的赞同 (Gutheil and Gabbard 1998)。优秀的治疗师在病人说笑时会自然地笑出来,在听到悲修的遭遇时也可能流泪,也会在每次会谈开始时热忱地问候病人,然而,对于满足自己的性欲和任何可能剥削病人以满足一己之私的事,他们会严守节制的原财。
节选自《动力取向精神医学临床应用与实务》(格林·嘉宝医师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