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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杀死那个婴儿!”当我看着怀中襁褓里的那个孩子时,这句话呼啸而至,仿佛天降,坚定而决绝。
当时我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我睁开肿起的眼睛,感觉头痛欲裂。室内被厚重的窗帘挡的密不透光。我不知道醉酒后的我怎么爬到床上,沉重地睡了多久,现在又是几点钟。我只感觉到灰色的黑暗,醉酒的头痛,哭肿的眼睛,一身冷汗。我挣扎的起床,想去厨房倒一杯水,刚走出卧室门口,就听见门口婴儿哭啼,这也就召唤着我的好奇。
我摸索着去开门,却发现门的结构与平时不同,我心中疑窦,可是随着门喀吱的一声而开,我的所有心思都被眼前这个躺在地上被棉被包裹的婴儿所吸引。
他睡的如此平和,不动声色,面色红润,被角折叠平整,一切如常,四下静寂。我好奇地蹲下来,注视着眼前这个孩子,一股暖流和熟悉感突然而至,我好像与他相识,这是一种如此神奇的感觉,我竟不以为意何人丢他在我家门口,只是觉得这婴儿与我有一种近缘。是的,昨晚得知真相的我应该对这个世界上所有被遗弃的孩子都有一种无法名状的近缘。我怕他在地上着凉,就笨拙地将他抱起。
婴儿被惊醒,反而没有哭闹,他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眼波澄澈,嘴角上扬。他在冲我笑吗?我心中欢喜。
“去,杀死那个婴儿。”我全身汗毛惊起,刚刚有的一点温馨一瞬间无踪。谁?我抱紧怀中的孩子。然而四下无人。可能是我宿醉后的遗症。我叹了一口气,感觉到自己浑噩的脑袋好笑:杀死这个婴儿,哪里来的这么奇怪的想法。
“这不是我家!这是哪里?”
当我拉开厚重的窗帘,落日的光一下子倾倒在整个房间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手在颤抖,揪着我的心,全身战栗。
我拉开窗帘,眼睛还因为刚才的黑暗而突然有的光线短暂失明,我眯着眼睛转身,那倾倒而出的光迅速布满了它能充盈到的屋内所有地方。
屋内局促,老式家具,一张旧沙发对着一台更老旧的电视机。电视机的天线支愣着,一只冲着天花板,一只冲着我。
我对着我所谓熟悉的家目瞪口呆,我抱着那个婴儿,胆战心惊,在老式的地板上一步一步地踱着。
墙角的水仙花有一股特殊的香气,它让我更加眩晕,这是哪里?我哪里也不敢碰,仿佛一切如沙,一碰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包括我。
当我踱步到窗前,落日熔金,金色线条打在我放大到无限的瞳孔上,我面前每日可见的高楼无声消失,反而是砖色的小矮楼,透着年代。
我反身跨步到门口的黄历。
1990年1月24日,农历腊月二十八,星期三,宜嫁娶,修造,安床,采纳,忌动土,开市,移徙。
我的面前是一个茶几,造型老套,茶几上安躺着一个婴儿,他熟睡,不哭不闹,婴儿旁边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笑靥如花,没有戴眼镜。我挪了挪屁股,沙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使得我脑袋痛的更加厉害,所有的一切,从昨天开始至如今我经历的种种都冲进我的大脑皮层,拥挤,凌乱,无法呼吸。
昨天,不,不是昨天,确切的说是2015年1月25日,我如每年一样,回家里过我的25岁生日,本以为父亲和大姐已经准备好一桌子饭菜和每年必吃的长寿面在等着我这个寿星。可是当我开门进入客厅的时候,却只看到我的父亲坐在沙发上。他面前的茶几上只摆着一个烟灰缸,上面凌乱着几个烟头。
“其实,你并不是我的儿子!”我呆滞地看着父亲熄灭手里的烟,他目光向下,没有正视我。
旋即,我笑了,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年近古稀的老头,还准备了惊喜给我。“我都多大了,你还开玩笑。”
他不说话,盯着烟灰缸里面的烟头。
“我姐呢?是不是躲在厨房里!”
我看到他眼光慢慢上移,他看着我,目光涣散,眼睛布满着红色的血丝。他说:“我没有骗你。”
我喝多的时候就对大新喊,那个时候是2015年1月25日晚上十点。“他他妈的说我不是他儿子,那我就是他孙子啊。”
大新没说话,看着我。
“你说好笑不”我摇晃着大新,大新说,“你喝多了!别想那么多。”
“其实他也是为你好。”我站在大新的脚边吐,大新的嘴巴在我头顶说:“那个时候,没爸没妈的都是野孩子,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的确”我头靠在大新的腿上说:“我都不知道是我那死爹和哪个野女人生的。”
后来,我意识昏沉,我忘了我吐完又喝几瓶酒。直到我看到一束耀眼的光,听到婴儿的啼哭,我感觉身子剧烈地疼痛,如此真实。我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眼睛肿胀,头痛欲裂。
我是在电视机旁边发现那张照片的,我拿起那个陌生人的照片,看着我自己。
照片上的是我,1990年的我,我把照片放在茶几上那个婴儿的旁边,我最鲁莽地断定,我喝醉之后,可能发生了一些意外,就是那道刺眼的光,对,可能就是这样,我穿越了,好有趣,是这样的吧!上帝在帮我逃脱那边凌乱的生活。
如果真是如此,我可能会在愧疚于离开2015年我生活中那些人以后,就平静地当着1990年的我,毕竟,无论哪个我,还是要活下去。
可是,随着一阵敲门声,这一切又陷入一个无底无知的黑洞。
“姐?”我看到敲门的那个女人时,目瞪口呆。
二十年前的大姐才23岁,头发柔顺,皮肤白皙。
旋即1990年的女子对我笑着:“哥!你叫谁姐呢?”
我当时愣在那里,头脑呆木“哥?”
“哥,明天你过生日,记得回家吃饭,这是给你带的汤,妈熬的,还热乎着呢!”她把一个布袋塞给我“趁热喝,哎!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领个嫂子回去”她和二十年以后我认识的一样,语速很快,急性子“我就通知你一声,给你送个汤,大兵还在下面等着我呢?我先走了。”
我呆站在门口,看着我在1990年的妹妹。
她跑着下了两节楼梯,又转身探出头来,笑着说:“哥,你以后要在叫我姐,碗可就你刷了啊!”
我看着茶几上安睡的婴儿,婴儿的旁边是1990年我的照片。我呼吸急促,手脚发凉,我挪动屁股,老沙发发出咯吱的声音,这使得我的头更痛了。
我父亲在烟圈的那头,坐在沙发上看着我说:“25年前,你父亲去世,只留下你。你的父亲是我长子,那时,他也25岁。”
难道,我咽了下口水,我现在是1990年我的父亲。
我父亲是我,那么我是谁?
我瘫痪在沙发上,头脑混乱。
“你父亲只留下你,那时候你包裹在棉被里。你父亲生前并没有和我们说过他有女朋友,你父亲生活上没有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你的母亲是谁?”
我脑子里混杂着2015年1月25日那晚我所得知的真相。突然,我身体一震,全身的汗毛都冷起。我从沙发上直起腰,颤颤巍巍的伸手到婴儿的脑后,那个孩子还在熟睡,一切似乎与他无关。
我把他的脑袋轻轻地挪动,我拔动他的耳朵,只看一眼,我就感到我呼出的空气都透着恐惧。
婴儿的右耳后面有一颗痣,和我的一模一样。
“你父亲去世的那刻,我们发现了你,那时候你还是个婴儿,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生,就把你的生日定在你父亲忌日那天,其实,每次给你过生日,我和你姐姐心里都很难受。”
我瘫坐在地上,我不知道坐了多久,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四下黑暗,房间的灯没有开,路灯从窗户透过来,从窗口到婴儿,光线渐暗。
“杀死那个婴儿。”
我心里嘀咕着,如果按照故事的发展,明天,1990年,我,这个我就会死,而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婴儿,就会代替我。
我倏忽地站起来,然而腿肚子还在打颤。
“杀死这个婴儿,我会以我父亲的角色继续生活下去。”我冰凉的手接触到婴儿柔软温热的皮肤的时候,我却感觉到全身的冷意。
婴儿被惊醒,他大声地啼哭着,手脚挣扎着要从包裹他的棉被里挣脱来。我手渐渐地加力,又软了下去。
我清醒了,我不能杀死他,对,不能,第一,我要下手杀死一个婴儿,而且是我自己,我下不去手。第二,最重要的,我杀死婴儿是的自己,那么,如果我杀死这个婴儿,那么我会不会就此消失。
我坐在车上的时候,是凌晨一点钟,从分针跳过十二点的时候,1990年1月25日,我的心每分钟都在恐惧中猛烈地跳动着。我感觉死神的脚步越来越近,我呼吸急促,思维混乱。
“杀死这个婴儿”
我的大脑里无数次蹦出这个想法,旋即又被湮灭。
他是我,也是我父亲,我杀死自己,这是悖论,如果这件事情可以发生,我杀死婴儿时期的自己,那么我是怎样从婴儿到现在。
那么这个婴儿又是从哪里来,我是他父亲,谁是我的母亲。
我在屋里踱步的时候发现了车钥匙,原来,1990年的我有一辆破旧的小轿车。
我启动车子,冬末的寒气透过车窗,婴儿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很少哭闹,睡得安稳,似乎一切与他无关。我不知道往哪里开,我只有一个想法,马上,把婴儿时的我送到很远的地方。只要我们今生不再见面,世界上的两个我不再见面。可能,我会以我父亲的身份,活下去。
我终于意识到人类动物的本性,活下去和对未知的恐惧。
90年代,这个城市还凌乱着发展的样子。路上几乎没有其他的车子,路灯暗淡,我不知道去哪里,只知道沿着一个方向开,一路开下去,在很远的地方留下这个婴儿,我可以这样苟活下去。
这是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抉择,我心里打着鼓。
我开过一片城区,又开过几座村庄,开过一座很长的桥,开到一片荒野,我眼前安静,四下黑暗。突然车子熄了火,停在一片安静的黑暗里。
我咒骂着破旧的九十年代的车子,心里却突然片刻平缓下来,我看了看手表,3点13分,我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根烟,用车上的火柴将它点燃。
我透过烟雾看着他,他又熄灭了一根烟,他说:“我们的确不知道你的母亲是谁,报了警,也不知道。”
我想着,感觉眼眶又开始湿润,我把烟弹到窗外。
“我们做了DNA,况且你和你父亲越长越像,这一切毋庸置疑。”他看着我,眼睛里布满血丝,我看到他眼角的泪:“不知哪里来的孩子总是会受欺负,况且,你父亲是个老实人,所以我们决定...”
我又回到2015年的那天,我呆楞地坐在老人的面前。直到一声鸣笛,我思路被打断,我感觉车底的下的土地在震动,耳边轰隆声越来越近,我左侧的一小点黄光逐渐放大,我这才意识到,我的车熄火在一段铁路上。
我拼命的启动着轿车,右侧的灯光越来越大,火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我颤抖着想打开车门,夺门而逃,可是,我拼命的晃动着车门。
我感到黄光的刺眼。
“我们也不知道为何你父亲会开车带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感到身体剧烈的疼痛,黄光刺眼,我耳边有婴儿的啼哭,接着,我的身体突然轻飘飘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感觉耳边越来越嘈杂,我就这样飘着,在冬末微冷的夜里,我感觉突然而至的释然,就像一下子飞到了春天,我的身子轻轻的,飘啊,飘啊的。我意识清醒的时候,仿佛过了十几二十年的样子,我从混沌初醒,身体还是那样的飘忽着。我睁开眼,感觉清晨的光刺眼,我翻身看到1990年的楼梯。
原来死去是这个样子。
好像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突然,我感到生者的那种恐惧,死去的我心脏的跳动声时左时右,清晰的很。
我看到了我自己,1990年的我,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婴儿。
我感觉自己被一切弄得发疯,我像游泳一般在空气中张牙舞爪,想要划向自己,却又一股不可阻挡的引力抓住我,我离自己越来越远,我拼命挣扎,无计可施,我感觉头上的青筋胀起,我声嘶力竭地喊着:“杀死那个婴儿。”
我看到我自己看了我一眼,然而,我看不到我自己。
我从噩梦中醒来,一身冷汗,眼睛肿胀,头痛欲裂。梦中有人喊:“杀死那个婴儿。”
我冷笑,随即听到门口婴儿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