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杓方转,岁时又更。甲辰一年,余生活之轨迹,可谓丕变。尽家庭之责任、悉俗世之流程,处理具体之问题,为余去年生活之一大主题。虽则忧端日来,愤悱交并,然张横渠之所谓“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者,正在此也。
天下学问,真假二分。真学问,必因一“大事因缘”之袭来,有不得已而必应之者也。无事而玩概念、营戏论,徒增我见,必不入心,是假学问也。天下学问,无对错,有真假。常人之争学问之对错者,审思之,多为学问对象之错位也。譬如:余常见佛教界有学理之争,多是自而非他。是自者自诩合乎“佛说”,然则,所谓“佛说”,究与当下之“我境”有何关涉?此不可不追问者也。“我境”,病也。然不同之“我境”,乃不同之“疾病”也。岂有一“正确”之“佛说”,而可以疗不同之“疾病”哉?是以观音大士,现诸身而说诸法,初无一定之津梁、而必渡一切之众生也。揆诸今日之学院体制,势欲囊括万殊而归于一标准之答案,全无实际“我境”之照应,此种学问,是伪学也,贻害心智,实非浅尟。
坐而论道,余所深恶而痛绝者也。盖来坐之人,挟不同之“我境”,操异趣之关切。则所论之“道”,何所着落哉?道,非不可坐而论之,然坐论之前,同坐之人,必先就一共同关切之主题,达成一直觉之共识,然后从容论之可也。否则,各挟“我境”,而投射其“我见”,缺一共同关切之主题,如此论道,终属鸡鸭之对语,殊乎无效也。是以坐而论道,不如做事以阐道。盖事有宜否,宜则道彰,否则待进,一眼可知,何必牵缠于名相之是非乎?禅宗之破除名相,良有以也。日本曹洞宗僧有枡野俊明者,造园家也。以造园为彰道,借木石以谈禅,彼之所以论道,余大韪而愿学者也。
新年方至,微信见表情之包,祝贺多泛泛之语。尘海茫茫,转之在心,业识扰扰,戏论无益。前路升沉,安能卜乎?物与如瀑,非我有也。阔其胸襟,断诸俗见,而入乎超个人之境界,必动乎上真神圣之意图也。余虽不敏,一点肺腑之言,未能自私,敢以诗进。诗曰:
推窗辞昨梦,晴日喜窗花。
历物浑如瀑,解空未有涯。
玄观离舌戏,共业转心车。
何必询前路,开襟动上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