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轿子雪山（散文）

徐霞

清明节前，好友夫妇从珠海来昆明，邀约我们夫妻同登轿子雪山。一天的登山游览，不仅让我领略了轿子雪山璀璨多姿的高山湖泊、高原草甸、蓝天白云、雪山冰瀑，更让我得以暂时逃离万丈红尘，深刻地感悟了一次人生。

清晨，我们驱车从转龙镇出发沿盘旋上升的公路前行，到达四方井等待摆渡。只见山坡上红的、粉的、黄的杜鹃花一片片盛开，争奇斗艳。想到人间四月芳菲尽，满山遍野杜鹃开的美景，再想想我们即将徜徉在花海里，与一朵朵、一丛丛的山花为伴，那是怎样的兴奋和快乐啊！

正当我沉浸在美好的想象里，只听得有人喊，摆渡车来了。我一看，就是辆大巴车嘛，怎么摆渡？车子开动后沿“之”字形的线路向山上爬行，忽左忽右，还真有坐船的感觉，看来“摆渡”一词用得非常准确。一路左漂右荡，我们到了下坪子索道站，海拔也从2900多米上升到了3500多米。

接着乘索道继续向山上进发，索道下的山谷里是成片的杜鹃林，可是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却没有一朵花开放，只有片片雪花从索道车的玻璃窗前飘过。俯看极为平常的杜鹃林，我之前的所有美好愿望、美丽期许顷刻化为泡影，失望之极，身上也感觉越来越寒冷。这就好比年少轻狂的我，怀着美好的理想，踏入社会，总以为前方的路铺满锦秀，前程光明灿烂。可时，当我在世俗红尘里摸爬滚打时，才发现漫漫人生之路遍布着坎坷崎岖，充满了困惑迷离。

轿子雪山位于昆明东川区与禄劝县交界处，因其山形如一乘放置在万山丛中的花轿而得名，主峰海拔4226米，为滇中第一高峰，相对高差达3400米，形成寒、温、热立体气候，呈现一山分四季、四季景不同的奇异景观，故而山脚的杜鹃花开得撩人魂魄，山上的杜鹃林才刚刚长出花蕾。

索道车继续向山上滑行，海拔不断升高，最后停在海拔3800多米的大黑箐。我们走出索道站沿木板栈道向山上蜿蜒前行，山阶两旁有杜鹃林、滇油杉、罗汉松、岩柏等，一个个磷形怪石点缀其间，风景如画。猛然抬头，只见一道道白色的、或者浅蓝色的冰瀑，高悬在莽莽的杜鹃林中，格外显眼。这些千姿百态的高山瀑布，落差几十米乃至上百米，在夏天，瀑布银帘飞泻，云雾缭绕。寒冬季节，瀑布从上至下整个被“冻住”，溪水就凝结成了一道道冰瀑，宛如巨大的汉白玉雕塑，形态万千。

朋友的丈夫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在这人间的四月天，从海平面来到高原风景区，面对别样的风致，别样的情趣，不善言辞的他激动不已，兴奋地举着相机跑上跑下，恨不得把沿途的风景全部收入磁卡。也许是高兴过了头，竟然忘了高原反应这回事，他很快就喘不上气来，脸色发黑，嘴唇青紫。我们只能停下脚步，让他休息，给他补充些能量。记得有人说过，人生就是背着沉重的行李去赶一条长长的路，着急是绝对不行的。更不能忘乎所以，否则就会出状况，甚至犯错误，输得很惨。

好在朋友的丈夫身体素质不错，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们继续登山，不过这次吸取了教训，不仅走得很慢，我丈夫还将他身上的背包接过来放到自己肩上，让他轻装上阵。也许是临近清明假期，山上几乎遇不到游客，就我们四个人在山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云淡风清地聊些好朋友之间的话题。爬高峰时，我们相互鼓励不惧路途陡峭，行至谷地时，我们淡笑风生，胜似闲庭信步。山上气候变化不定，一会儿狂风大作，乌云笼罩，冷得发抖，一会儿风和日丽，温暖舒适。

朋友说，我们真幸运，没有碰上旅游高峰，就好朋友一起漫游，好清静、好惬意。确实，我也非常讨厌风景区熙熙攘攘的人流，摩肩接踵的拥挤。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一个人爬山也很可怕，因为过于寂寞、过于无聊。人生正如登轿子雪山，不可避免地要经历春秋冬夏、沟壑平地，不能省略，无法更换，需要亲人和朋友的陪伴，遭遇坎坷困顿时有及时的携扶，生命中不经意出现的风景可以共同赏玩。这样，漫长疲乏的旅途才会充满欢声笑语，艰难困苦的跋涉才会成为爱与美的行程。

我们一路优哉游哉地朝着山顶前行，累了，停下来歇歇，遇到美丽风景驻足欣赏、拍照，不知不觉间走过了月亮岩、精怪塘、神田，又穿过一片杜鹃林，在地毯一样的草甸中，一座高耸的山峰矗立眼前，四周是绝壁、山顶微微隆起，真像一顶花轿抬到半路，轿夫突然撒手离开一般静静地落在群山之中。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轿顶。

仰望白云缭绕的轿顶，上面没有一棵绿树，只有柔软金黄的片片草丛衬着粗砺的岩石，近乎垂直的山阶如无数个“绕丝旁”粘接在一起，若爬上去还得原路返回，我的双腿不禁微微发颤。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轿顶就不去了吧。朋友如遇大赦，迫不及待地说，不去了，不去了，上面又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在这里看看就可以了。于是，我们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来休息。

休息不过五分钟，丈夫说，我们离轿顶不过咫尺之遥，怎么能止步不前呢？不登轿顶，永远都不会知道轿顶的风光如何壮丽。坚持一下，可能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在丈夫的鼓动下，我们又迈开双脚，一级一级向轿顶攀援，一架架木板栈道犹如一个个天梯，攀行在上面咯吱做响，狂风劲吹，我只能一只手抓住护栏，一只手护住头上的帽子，转头看一眼朋友夫妇，发现他们比我还狼狈，象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地在木梯上爬行。

爬到半山腰，我感到精疲力竭，心跳加剧，心脏仿佛一只被囚禁在牢笼里的兔子，愤怒地左冲右突，行将从我的口里跳将出来。我扶着护栏停下来，实在不想再攀登了。看着伸向天际的路，我想，修路的师傅们架设栈道时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险，甚至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再所不惜。我现在有路可走，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登山，享受的是在向上走的过程中的那些耐力、毅力和坚持，人虽辛苦可苦中有乐，可慢慢观赏沿途的风景，还可感受那份从低处一步步登顶的快乐。人生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终于我们战胜了自己的惰性和恐惧，到达了此行的终极目标—海拔4226米的轿顶。站在山顶，放眼望去，视野无比开阔，湛蓝的天空，悠悠飘荡的白云，巍峨的青山，层层叠叠的梯田，如练如带的盘山公路，无限风光，绚丽多姿！站在山巅，实实在在体验了一把“山高人为峰”的感觉，顿时豪情万丈，一览众山小。朋友夫妇从沿海而来，征服了如此高峰，更觉超越了自我，激情满溢，放声高歌。然后，我们以纯粹的蓝天白云为背景，拍摄人像大特写，衣袂飘飘的我们仿佛天宫里的仙女一般。

从轿顶下来，再登天台峰，就轻松多了。经过佛光崖，一路下坡就到了木梆海，只见水清如碧，像面镶嵌在高山密林中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过木梆海一路爬坡，就到了天池，但见湖岸边尚有堆堆残雪依偎着蔚蓝的湖水，湖光山色交相辉映，秀丽清幽。走过天池，又是下坡路，路好走多了，路边不时会看到用木板做成的树叶形提示牌，上面写着“除了脚印，什么也别留下”、“除了记忆，什么也别带走”。其实，人生也一样，无论你是伟人还是凡夫，你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是赤条条地来，又赤条条地走，除了在世上走一遭留下的脚印，谁又能带走什么呢？

走着走着，我们来到了傲骨林，又叫死亡林，只见这些死去的树木，在瑟瑟的寒风中傲然屹立，僵硬扭曲的躯体或扑向前方，或直指苍穹，张牙舞爪，姿态怪异，就像老去的精灵，百年不腐，千年不化，让人惊异，更让人震撼！这让我想起一句名言：“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过傲骨林，又经过了冷衫林、杜鹃花海几个景点，虽然无缘看到花的影子，但路途越走越平坦，终于可以松口气了，然后毫无悬念地返回索道站打道回府。可是，我又想错了。

当我们不知不觉走到“一线天”时，才发现“要知山路远，处处有不平”。只见一条木梯从山缝中直插下去，深不见底。光看一眼，小腿就开始颤抖，可这是通向索道站的必经之路，别无选择，哭天喊地、怨天尤人都没用，只有勇敢平静地去面对。我咬牙坚持，一口气连下了七八十级台阶，才敢转回头望望走过的路，只见一线天光从山缝中露出，栈道一直伸进云雾之中。紧赶慢赶，我们终于登上了最后一趟索道车，完美地结束了轿子雪山的游历。

坐在摆渡车上，我的思绪还在雪山上游荡。一天的登山之路充满了太多不确定因素，人生的道路亦复如是。顺境、逆境寻常事，风云变幻难预料，要紧的是坚定一个信念，确定一个目标，保持一颗平常心，以百折不挠的韧性、耐心，锲而不舍地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就能收获勇气、收获坚强，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人生美景，赢得生命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