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星桐
做个平凡人
如果回到十年前,你最想弥补什么心愿?
— —题记
―01―
今天下午第三节语文课,先生布置了一篇周记,题目是“我的父亲/母亲”。
走在回家路上,我一直在为此事而忧愁,听奶奶说,母亲在我出生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我对她一无所知。
因此,我只能写《我的父亲》,可是父亲与我的交流甚少,我该写点什么呢,这令我头疼。
刚走到村口,看见爷爷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抽着卷起来的旱烟,我欢快地跑到爷爷跟前,急忙告诉他:“爷,先生今儿布置了一篇作文,让写自己的父亲,你给我讲讲我爸的过去吧!”
爷爷听了脸色凝重,深吸一口烟,看着对面光秃秃的山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爸曾经和你一样聪明,也是我的骄傲啊!都怪我,唉……害了他!”
我满脸疑惑地看着爷爷,心想:村里人都称呼爸爸为“傻财”,有人还时常当着我的面捉弄他,小孩给他扔石子,姑娘妇人指着他说笑。
此刻,爷爷竟然说爸爸曾和我一样聪明,这令我困惑。
良久,我抬起头,爷爷那布满褶皱的脸庞上早已流下两行老泪,第一次见爷爷哭,我用衣袖替他揩了揩泪痕,他一言不发,一直坐到深夜才回到屋里。
爷爷回屋时我还未睡,听到他从大房踏进套间时沉重的脚步声,我便闭上眼睛装睡。
这一夜,我失眠了,原来小孩子也有失眠的时候。
深秋月夜,我翻来覆去,这次我不再为写作文而烦恼,而是在想父亲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次日清晨,人们吃过饭后都上地干活,我蹲在院子里的枣树下玩弹球,看着刚从地里回来的父亲,满头大汗,他走近问道:“你婆做的饭还有么?”
看到父亲就想起了作文,姑姑未出嫁前常给我讲,念书时我爸并不傻,而且还是村里过红白喜事的礼簿书写者,过年时村里家家户户的春联也由他提笔挥洒,这要是放在古时候算是半个秀才了。
听奶奶说,爸爸从小认真好学,踏实勤奋,教书先生每次见了爷爷都满口夸赞,可爷爷表面故作谦虚,拉长声音摇摇头说:“他呀~就是多了份傻劲,不聪明的。”其实他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出神良久,等我反应过来时父亲早已坐在石凳上,奶奶早上刚蒸的馒头,他就着大葱狼吞虎咽了三个,我没喝完的鸡蛋羹他从来不嫌,喝完还舔干净碗。
这就是我的父亲——冯多财。
大家都叫他傻财,有时我都忘了他的名字,跟着村头那堆下棋的大爷管他叫“傻财”!
―02―
1999年,澳门回归祖国,举国欢庆。
同年十二月,我来到了这个世界,爷爷给我取名“善国”,由于我是男孩,家里人都很开心。
姑姑远嫁美丽湘西,听说家里又添新人,连夜坐火车来北方看我。
从出生到现在,我是家中宝,没做过农活,爷爷放牛都很少带我去,生怕被狼叼去,被蛇咬伤,甚至害怕耽误我学习。
乡下人家的孩子能像我这般受优待的并无几人,我也因为太悠闲而缺少玩耍的同伴。
至今从爷爷嘴里听过最多的是夸我聪明,说我是块读书的料,可我晚上躺在炕头,望着房梁上挂着的柿饼发呆,像我这样的孩子真得能读好书吗?
我可是学校有名的捣蛋鬼,我爱撕作业本,爱抓虫子吓唬同学,上课望着窗外的鸟儿发呆,先生被我气得上课得带上救心丸。
我以前也不这样的,可是高年级的学生总是在放学路上欺负我,骂我爸是傻子,同学往我桌兜里塞垃圾,作业本背面被写满了脏话,从家里带来的馒头被偷换成石头,我不想逆来顺受。
我有时候难过就逃课,坐在河边打水漂。
一开始我总是哭,后来通过一些事明白了,哭并不能解决问题,还不如以牙还牙,让他们也尝尝我的厉害!
于是,我开始了轻微的“报复”,田少家门口的冥币是我扔的,还刻意摆成他爸名字的形状,田少早起来学校的路上,被吓得腿直哆嗦,坐在教室里还给同学说定是他们家又得罪了哪位神仙,我坐在角落里笑出了声。
后来被爷爷发现,扇了我两巴掌,我哭,奶奶也跟着哭,直到夜里睡前,爷爷又趴在炕边哄我开心。
我去给先生送作业,并勉强认错,先生教诲道:“成绩再好也不能坏了品行,恶作剧是不厚道的行为,年少不可狂妄啊!”
我深知此行为不合规矩,可谁又能理解,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内心得到满足,偶尔开心一下。
习惯了与人斗智斗勇,就不畏惧大起大落。
―03―
听奶奶说,母亲是生病去世的,她走时非常仓促,没有办丧事,除了我和父亲,无外人为她送行。
炕头桌子的玻璃下压着父母的结婚照,一九九五年十月,黑白的,很般配,我闲暇时经常翻看。
玻璃右下角还有一张女婴的照片,她坐在爸爸怀里,俩人笑得很开心。
隔壁柳婆婆来我家常提起这个女婴,“她是你姐姐,长得像你爸,大眼睛。”
原来我还有姐姐,可是我出生后从未见过她,奶奶总是对着照片哭,我实在不愿提起这些让他们伤心的事。
爸爸平时上地干活,早出晚归,他从未像照片上那样开心地和我说过话,他也很少与外人言谈。
每年正月十六,夜幕降临时,爸爸都会坐在北川桥洞底下的土堆上,大喊大叫,沿着桥洞狂跑数圈,累了就静静趴在结冰的河面上哭,脸和手脚冻得紫青,等到快十二点时,他像丢了魂似的回来了,穿着沾满泥浆的布鞋踏进屋内,随即拖了鞋爬上炕蒙头大睡,一睡就三天三夜,到了正月二十早上,整个人又像大病痊愈一般,照例上山砍柴,为奶奶准备开春的柴火。
打我记事起,这样的场景已经见了八回了。
第一年是我三岁时,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发狂,被吓哭的我趴在爷爷肩膀上回了家。
他的怪异行为总是激起我的好奇心,我跑去问爷爷,爷爷每次听我问这些都会黑着脸骂我一顿,爷爷怎么会这样呢?
爷爷是最疼我的,什么好东西都给我,过年时爷爷说他牙不好,姑姑带来的罐头点心全让我帮爷爷吃了,夏天地里的西瓜除了我谁都不能提前偷着吃。可是,只有这件事他从不跟我讲,甚至斥责我多嘴。
我也听村里人嚼过舌根,“傻财好好个娃,全让他爸给害了啊!”
“傻财”是真傻吗?
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感谢阅读,相遇不易,这里言星桐。